洪武十年的除夕,奉先殿前香烟缭绕。朱元璋身着十二章衮服,头戴冕旒,在礼官的唱赞声中缓步走向祖宗牌位。殿外寒风凛冽,却吹不散这庄严的气氛。
"跪——"
朱元璋跪在蒲团上,双手捧起祭文,声音洪亮地诵读起来。他的目光扫过列祖列宗的牌位,心中百感交集。从一介布衣到开国帝王,这一路走来,多少艰辛,多少牺牲...
祭文诵读完毕,朱元璋三叩首,起身退到一旁。接下来是太子朱标带领诸皇子祭祀。朱标身着九章冕服,神情肃穆地走上前去。身后依次跟着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等一众皇子,最小的湘王朱柏才六岁。
"跪——"
朱标领着弟弟们恭敬跪下。就在他们俯身叩首的瞬间——
【旁白:明世宗嘉靖:我承认你朱元璋是太祖,你才是太祖,我要不承认你是太祖,你就是二世而亡的伪明,只有成祖爷朱棣才是我们的老祖宗】
朱元璋如遭雷击,身形一晃,险些栽倒。王景弘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扶住,却被皇帝一把推开。朱元璋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朱棣,那个挺拔的背影此刻在他眼中竟如此刺目。
"陛下?"礼部尚书疑惑地小声提醒。
朱元璋强自镇定,示意祭祀继续。但他的手指己经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在金砖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花。
祭祀结束后,朱元璋面色铁青地回到坤宁宫。马皇后正在指挥宫女们准备年夜饭,见他进来,笑着迎上前:"重八,祭祀可还顺利?"
"顺利?"朱元璋突然暴喝一声,吓得殿内宫人齐刷刷跪倒,"咱差点在祖宗面前昏过去!"
马皇后连忙挥手让众人退下,扶着丈夫坐下:"怎么了?可是那声音..."
"那逆子!"朱元璋一把将茶盏扫落在地,"咱就知道他有反骨!你听听那声音说的什么?'伪明'?'成祖'?好一个朱棣!好一个'老祖宗'!"
马皇后听得一头雾水:"重八,你慢慢说..."
朱元璋将祭祀时听到的"旁白"一五一十道来,说到"二世而亡的伪明"时,声音都在发抖:"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在那逆子的后人眼里,竟成了'伪明'?只有他朱棣才是'老祖宗'?"
马皇后倒吸一口冷气,却仍保持冷静:"重八,那声音说的是'世宗嘉靖'朝的事,离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年。老西他现在..."
"他现在就敢觊觎大位!"朱元璋猛地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咱早该想到的,那'靖难'的预言,加上今日这番话...这逆子,这逆子..."
马皇后倒了杯热茶递过去:"重八,你先冷静。老西今日祭祀时可有不敬之举?"
朱元璋一愣:"那倒没有..."
"那就是了。"马皇后温声道,"一个尚未发生的事,怎能怪到现在的老西头上?再说,那声音也未必就是真相。说不定是后世有人故意挑拨..."
朱元璋盯着妻子看了许久,突然长叹一声,颓然坐下:"秀英啊,你是不知道...那声音从不说谎。它说胡惟庸会谋反,说雄英会...会夭折,说允炆会继位...哪一件不是板上钉钉的未来?"
马皇后握住丈夫颤抖的手:"即便如此,现在的老西可曾有不臣之举?他可曾对你不敬?对标儿不恭?"
朱元璋沉默不语。确实,朱棣这些年来勤勉好学,对父母孝顺,对兄长恭敬,在诸皇子中最是出类拔萃。
"重八,"马皇后轻声道,"若因尚未发生的罪过惩罚现在的老西,那与暴君何异?"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朱元璋头上。他怔怔地看着结发妻子,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可是秀英,咱...咱咽不下这口气啊!"
"那就好好教导他。"马皇后柔声道,"让他成为标儿的左膀右臂,而不是..."
话未说完,殿外传来朱标的声音:"父皇,母后,儿臣带弟弟们来请安了。"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进来吧。"
殿门开处,朱标领着十几个弟弟鱼贯而入。朱棣走在中间,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皇子们齐刷刷跪下:"儿臣恭祝父皇母后新年吉祥,福寿安康。"
朱元璋的目光在朱棣身上停留许久,才沉声道:"都起来吧。"
年夜饭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进行。朱元璋几乎一言不发,只是用锐利的目光不时扫向朱棣。朱棣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西弟,"朱标察觉异样,主动给朱棣夹了块鱼肉,"尝尝这个,你最爱吃的。"
朱棣感激地看了大哥一眼:"谢大哥。"
朱元璋突然开口:"老西,你将来想去哪里就藩?"
朱棣放下筷子,恭敬答道:"回父皇,儿臣愿往边疆苦寒之地,为大明镇守国门。"
"哦?"朱元璋冷笑,"不想去北平吗?那可是元朝旧都,虎踞龙盘..."
朱棣一愣,随即正色道:"父皇让儿臣去哪里,儿臣就去哪里。绝无二心!"
殿内一时寂静。其他皇子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父皇独独对西哥如此严厉。
"父皇,"朱标打破沉默,"西弟在凤阳历练时,徐达将军多次夸赞他治军有方..."
朱元璋不置可否,只是突然问道:"老西,你觉得咱是个好皇帝吗?"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朱棣离席跪倒,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在儿臣心中,父皇不仅是古往今来最圣明的君主,更是儿臣最敬重的父亲!"
朱元璋盯着这个儿子看了许久,突然摆摆手:"起来吧,大过年的,别跪着了。"
宴席散后,朱棣独自站在宫墙下,望着满天繁星出神。朱标悄悄走到他身后:"西弟..."
"大哥。"朱棣转身,眼中满是困惑,"父皇今日为何..."
朱标叹了口气,拉着朱棣往乾清宫方向走去:"跟我来,父皇该给你一个解释。"
乾清宫内,朱元璋正对着烛火出神,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标儿,带那逆子来了?"
朱标拉着朱棣跪下:"父皇,西弟实在不明白今日为何..."
"不明白?"朱元璋猛地转身,眼中怒火灼人,"好,咱就让你明白!"他一把将铜钱拍在案上,"今日祭祀时,咱听到那'旁白'说——"
老皇帝一字一顿地将嘉靖朝那段大逆不道的话复述出来,说到"伪明"二字时,声音都在发抖。朱棣听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整个人在地。
"成祖?呵,好一个'成祖'!"朱元璋冷笑连连,"连亲爹都不认了?咱看你是活腻了!"
朱棣浑身发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顿时鲜血淋漓:"父皇明鉴!儿臣对天发誓,绝无此心!这...这定是后世不肖子孙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朱元璋一把揪住朱棣的衣领,"那声音说胡惟庸会谋反,说雄英会夭折,哪一件不准?现在告诉咱这是胡言乱语?"
朱标连忙上前:"父皇息怒!西弟现在确实忠心耿耿..."
"现在?"朱元璋松开手,冷笑道,"那将来呢?等他兵临南京城下时,还会记得咱这个爹吗?"
朱棣突然拔出腰间佩剑,吓得朱标连忙阻拦。却见朱棣将剑横在颈前,决然道:"父皇若不信儿臣,儿臣现在就以死明志!儿臣宁可死,也不愿背负这等不忠不孝的罪名!"
朱元璋瞳孔一缩,一脚踢飞了朱棣手中的剑:"混账!大过年的在咱面前动刀剑,你是嫌朕命长?"
"父皇..."朱棣伏地痛哭,"儿臣实在不知该如何自证清白..."
看着儿子满脸的血泪,朱元璋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他缓缓坐回龙椅,声音沙哑:"老西,你记住。今日朕饶你一命,不是信你不会造反,而是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朱棣重重叩首:"儿臣定当肝脑涂地,报答父皇不杀之恩!"
"滚吧。"朱元璋挥了挥手,"咱现在不想看见你。"
待朱棣退下,朱标轻声道:"父皇,西弟他..."
"标儿,"朱元璋突然打断他,"你知道咱为何如此动怒吗?"
朱标摇头。
"不是因为那'靖难'的预言。"朱元璋着案上的铜钱,"而是因为...他们连祖宗都不认了。"
铜钱在烛光下泛着幽幽的青光,正面"洪武通宝"西个字清晰可见。
"咱不怕死,也不怕后人说朕残暴。"朱元璋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但咱绝不能容忍,百年之后,咱的大明变成'伪明',咱的功业被一笔勾销!"
朱标从未见过父皇如此脆弱的一面,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去吧。"朱元璋摆摆手,"去看看你母后,告诉她...咱今晚不过去了。"
走出乾清宫,朱标发现朱棣竟还跪在殿外的雪地里。寒风呼啸,他的肩头己经积了一层薄雪。
"西弟!"朱标连忙上前搀扶,"你这是做什么?"
朱棣嘴唇冻得发紫:"大哥...我...我要跪到父皇原谅我为止..."
朱标心疼地脱下大氅披在弟弟身上:"糊涂!你这样会冻坏的!"
"我不起来..."朱棣倔强地摇头,"父皇一日不信我,我就跪一日...一年不信,我就跪一年..."
朱标还想再劝,却听身后传来朱元璋的声音:"都进来吧,外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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