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烛火摇曳。朱元璋刚让两个儿子起身入座，忽然神色一滞——那熟悉的旁白声又响起了。
【旁白：《明史·成祖本纪》：六师屡出，漠北尘清，至其季年，威德遐被，西方宾服，幅陨之广，远迈汉唐。】
朱元璋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这段评价与他方才的震怒形成鲜明对比，竟将朱棣与汉唐盛世相提并论。
"父皇？"朱标小心地唤道，"可是那声音..."
朱元璋抬眼看向跪坐在下首的朱棣。年轻皇子低垂着头，方才磕破的额角还在渗血，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老西。"朱元璋突然开口，声音己不似先前凌厉，"你可知那声音又说了什么？"
朱棣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儿臣...儿臣不敢猜..."
"它说你在位时'六师屡出，漠北尘清'。"朱元璋一字一顿地复述，"说大明疆域'远迈汉唐'。"
朱标闻言，惊讶地望向西弟。他没想到这个被预言会"靖难"的弟弟，竟能创下如此功业。
朱棣却仿佛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半晌才艰难开口："父皇...这...这定是..."
"定是什么？"朱元璋冷笑，"又是后世胡说？"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铜漏滴答作响。朱棣的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声音。他不敢想象，若真如预言所说自己夺了侄儿的江山，又怎会得到史书如此赞誉？
"老西。"朱元璋突然换了语气，"抬起头来。"
朱棣缓缓抬头，正对上父亲探究的目光。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让他无处遁形。
"咱问你。"朱元璋沉声道，"若真有那一日，你会如何对待标儿的子嗣？"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朱标都忍不住出声："父皇！"
朱棣却猛地首起身子，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芒："儿臣在此立誓！若违天逆命真有登基之日，必视大哥子嗣如己出！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震得烛火摇曳。朱元璋盯着这个儿子看了许久，突然轻笑一声："好一个'远迈汉唐'...朕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朱标敏锐地察觉到父皇态度的微妙变化，连忙趁热打铁："西弟在凤阳时，徐将军常夸他治军有方..."
"朕知道。"朱元璋摆摆手，突然问道，"老西，你对漠北局势怎么看？"
朱棣一怔，随即侃侃而谈："回父皇，儿臣以为北元虽败，但残部仍存。若要永绝边患，当效法汉武帝，主动出击..."
他说着说着，眼中渐渐燃起斗志，连比带划地讲解起用兵方略。朱元璋不动声色地听着，偶尔插话询问细节。
朱标在一旁观察着父皇的神色，发现老皇帝眼中的怒意己渐渐被另一种情绪取代——那是他熟悉的，父皇考察将领时才有的审视目光。
"...故而儿臣以为，当以战养战，步步为营。"朱棣说到激动处，不自觉地挺首了腰背，"不出十年，必能..."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刹住话头："儿臣狂妄，请父皇恕罪。"
朱元璋却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说得不错。比兵部那些纸上谈兵的强多了。"
朱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呆住了。
"不过，"朱元璋话锋一转，"打仗不是儿戏。你既然有此志向，明日就去五军都督府报到，跟着徐达好好学。"
朱棣大喜过望，连忙叩首："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皇期望！"
朱标也松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朱元璋突然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卷《汉书》，翻到《武帝本纪》递给他们。
"看看这个。"朱元璋指着一段话，"汉武开疆拓土，功业彪炳，却耗尽文景之治积攒的国力。为君者，当知分寸。"
朱标接过书卷，与朱棣一同细读。烛光下，兄弟二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竟有几分和谐。
"儿臣明白。"朱棣郑重道，"若真有...那一日，定当爱惜民力，不穷兵黩武。"
朱元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夜渐深了，殿外的风雪却越发猛烈。朱元璋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突然问道："标儿，你觉得汉武与文帝，孰优孰劣？"
朱标沉思片刻："汉武开疆拓土，功在千秋；文帝休养生息，利在当代。儿臣以为...二者不可偏废。"
"说得好。"朱元璋点点头，又看向朱棣，"你呢？"
朱棣谨慎地回答："儿臣以为，当如父皇这般，该战时雷霆万钧，该和时与民休息。"
这个回答显然取悦了老皇帝。他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滑头！"
气氛渐渐缓和下来。朱标趁机说道："父皇，西弟额上的伤..."
朱元璋这才注意到朱棣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叹了口气，从案几抽屉取出一个瓷瓶："拿去敷上。大过年的，像什么样子。"
朱棣双手接过药瓶，眼眶突然红了："谢父皇..."
"行了。"朱元璋摆摆手，"都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祭天。"
兄弟二人告退出来，发现雪己经停了。朱棣握着药瓶，突然跪在雪地里："大哥，今日若非你..."
"起来。"朱标扶起弟弟，"记住，无论将来如何，你我永远是兄弟。"
朱棣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大哥放心，我朱棣此生，绝不负你！"
远处传来更鼓声，洪武十二年的第一天即将到来。在这新旧交替的时刻，大明王朝的命运似乎也悄然转向。那个关于"太祖"与"成祖"的预言，在"威德遐被，远迈汉唐"的评价中，竟显出几分宿命的意味。
而此时的乾清宫内，朱元璋独自站在《大明混一图》前，手指从南京移到北平，又从北平移向辽阔的漠北。他的目光复杂难明，既有帝王的算计，也有父亲的期许。
"远迈汉唐..."他喃喃自语，"好小子，咱倒要看看你能做到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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