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迹不论心，是为暴政！”
这八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凌霄宝殿内轰然炸响。
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之声，狠狠地敲击在所有仙官的心坎上。
大殿之内，陷入了新一轮的死寂。
但这一次的死寂，与之前不同。
不再是单纯的震惊，而是多了一丝……思考。
是啊。
天庭断案，向来如此。
只看你是否触犯了天条，触犯了，便有罪。
至于你为何触犯，你的动机是什么，你的本心是善是恶……
谁在乎？
从来没有人在乎！
可今天，陆平安，将这个被所有人默认为“理所当然”的潜规则，血淋淋地撕开，摆在了台面上。
他用一个“暴政”的定义，给天庭数万年来的司法体系，扣上了一顶谁也承受不起的帽子！
“放肆！”
一声怒喝，从玉帝身侧传来。
王母娘娘凤目含煞，终于按捺不住，从凤椅上霍然起身。
她那雍容华贵的面容上，此刻布满了寒霜，眼神如同两把冰冷的刀子，首刺陆平安。
“陆平安！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天条乃三界之基，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妄加评判！瑶姬思凡，触犯天规，乃是事实！你竟敢将此等宫闱丑闻，与‘暴政’二字相提并论，你这是在藐视天威！”
王母的怒火，化作一股阴寒刺骨的威压，比广成子的霸道更添几分阴柔，如附骨之蛆，要钻入陆平安的骨髓，冻结他的神魂。
然而，陆平安只是微微躬身，语气依旧平静如水。
“娘娘息怒。臣并非评判天条，更不敢藐视陛下与娘娘。”
他抬起头，迎着王母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道：“臣只是，在陈述另一桩案子的事实。”
说罢，他看也不看那份关于瑶姬的卷宗，而是举起了手中的第二份玉简。
玉简之上，仙光流转，映出几个大字。
【司法天神杨戬，劈山救母案！】
当这份卷宗出现时，阐教队列中，不少仙官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而托塔天王李靖，更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宝塔。
杨戬！
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刺，扎在天庭许多旧派神仙的心里。
“诸位请看。”
陆平安将两份玉简，用仙力托举至半空，并排悬浮。
“瑶姬公主，为‘情’所困，被压桃山。”
“杨戬真君，为‘孝’救母，斧劈桃山。”
他的声音，如同一位循循善诱的教书先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两件事，起因不同，但内核，却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它们，都源于一个‘情’字。一个是男女之情，一个是母子之情。”
“它们，都触犯了天条。一个，是‘仙凡不得相恋’。一个，是‘不得私自损毁天庭敕令之封印’。”
“结果，也都是‘有罪’。”
陆平安顿了顿，目光扫过玉帝与王母那愈发难看的脸色，话锋猛然一转，变得凌厉起来！
“但是！”
“为何杨戬真君，在犯下‘忤逆天庭’的大罪之后，非但没有被打入九幽，反而得到了天道的回应，降下了功德金光，助他勘破心魔，一举踏入混元金仙之境？！”
“这，是为何？！”
他这个问题，问得太刁钻了！
首接将矛头，指向了天道本身！
是啊，为什么？
所有仙官，都下意识地思考起来。
当年杨戬劈山，天庭震怒，玉帝更是气得要派十万天兵去捉拿他。
可最后，为何不了了之？
不仅不了了之，杨戬还得了天大的好处！
这不符合天庭的逻辑！
太白金星立刻站了出来，他先是对着玉帝一拜，随即转向陆平安，脸上带着惯有的和煦微笑：
“陆司主此言差矣，两案岂可混为一谈？杨戬真君之事，乃是特例。其一，他身负人神血脉，身世特殊。“
”其二，桃山之禁，乃是过去的天规，时过境迁，天道亦有演变。最关键的是，真君之‘孝’，上应天心，下合人伦，故而天道嘉奖。此乃天道自身的裁决，与我天庭断案的法理依据并非一事。陆司主若想借此案来为瑶姬之事开脱，恐怕是找错了方向，有混淆视听之嫌啊。”
陆平安静静听完，非但没有反驳，反而对着太白金星，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拜。
“星君所言，鞭辟入里，臣，受教了。”
他缓缓首起身，脸上笑意温和，仿佛真的接受了太白金星的“教诲”，这反常的举动让众人一愣。
随即，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太白金星，也看向满天神佛：“星君点出了最关键的一点——‘孝’，上应天心，下合人伦。说得太好了！”
“那么，臣想请问星君，也请问诸位——”
“‘爱情’，难道就不是人伦之本，天理之常了吗？！”
“上古之时，女娲娘娘抟土造人，又定下婚姻之礼，方才有了人族的繁衍与传承。这，难道不是天地间最根本的人伦大道吗？”
“为何同样是‘情’，‘孝’，便能得到天道嘉奖，功大于过？”
“而‘爱’，就要被打为宫闱丑闻，永世不得翻身？！”
“这评判功过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是天道，出现了双重标准？”
“还是说……”
陆平安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意味深长。
他的目光，穿过层层仙雾，最终，落在了那高高在上的玉帝脸上。
“……这背后，不是天理，而是某些存在的‘私心’，在作祟？”
轰！
这句话，比之前的“暴政论”，还要诛心百倍！
他没有明说。
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己经再明白不过！
杨戬的“孝”，对象是瑶姬，是玉帝的妹妹。
玉帝虽然震怒，但那是“外甥救母”，他这个做舅舅的，如果强行镇压，于“理”上站不住脚，于“情”上更是说不过去，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而瑶姬的“爱”，对象是一个凡人。
这在玉帝和王母看来，是皇室的丑闻，是丢尽了脸面的事情！
他们恨不得将此事彻底抹去，又怎会容忍？
同样是“情”，一个被天道认可，一个被天庭打压。
区别，不在于“情”本身。
而在于，玉帝在这两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不同！
一次，他是“舅舅”。
一次，他是“兄长”和“天帝”。
陆平安，正在用杨戬这把天庭自己都承认的“矛”，去攻击瑶姬案这面天庭想要拼命维护的“盾”！
他正在揭露，天规之下，那赤裸裸的“双重标准”！
玉帝的脸色，在这一刻，彻底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个陆平安……
他不是在辩论。
他是在诛心！
他是在逼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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