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脸色一沉。
他的威严，他的公正，他作为三界之主的体面，在这一刻，被陆平安用最锋利的言辞，剥得体无完肤。
他想发作。
但他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因为陆平安说的，是事实！
是天庭上下，所有知情者，都心知肚明，却又不敢宣之于口的事实！
杨戬的“孝”，之所以能被天道认可，除了孝心本身，更重要的，是玉帝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默认”。
他不能真的为了维护天规，就落一个“阻挠外甥救母”的恶名。
而瑶姬的“爱”，则触犯了他作为天帝的“权威”和作为兄长的“颜面”，所以必须被严惩。
这背后，确实是他的“私心”在作祟。
如今，这层窗户纸，被陆平安当着三界神佛的面，捅破了。
玉帝的窘迫，就是天庭的窘迫。
整个大殿，安静得可怕。
之前还义愤填膺的阐教金仙，此刻也沉默了。
因为他们发现，陆平安的逻辑，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他们无法反驳。
因为他们阐教的得意门生杨戬，就是这个闭环中，最关键的一环。
如果他们否定陆平安的“情理说”，就等于否定了杨便劈山救母的“合法性”。
如果他们承认陆平安的“情理说”，就等于承认了天庭在瑶姬案上的判决，是有问题的。
无论怎么选，都是错。
这就是陆平安的阳谋！
他将所有人都拉下了水，逼着他们，在“天理”和“私心”之间，做出选择。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陆平安。”
良久，王母娘娘冰冷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脸上，己经看不到愤怒，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
“你以为，只凭这两桩孤案，就能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吗？”
她冷笑道：“杨戬之事，乃是特例！天道降下功德，自有其深意，岂是你一个小小仙官可以揣测？”
“至于瑶姬……她身为长公主，不思为三界表率，反而自甘堕落，与凡夫俗子私通，诞下孽种，败坏天家颜面！此乃大罪！无论你如何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王母试图将话题，从“双标”上移开，重新聚焦于“仙凡之别”和“皇室颜面”这两个点上。
然而，陆平安仿佛早就料到了她的说辞。
他对着王母，再次躬身一礼，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赞同”的神色。
“娘娘说的是。”
“杨戬真君之事，确实是特例。”
“而瑶姬公主之事，也确实有其特殊性。”
他这突如其来的附和，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他要认怂了？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陆平安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那份【司法天神杨戬劈山救母案】的卷宗之上。
“所以，为了避免用这些‘特例’来影响大家的判断。”
“臣，准备了第三份‘教案’。”
他手腕一翻，第三卷玉简，出现在他手中。
当看到那份玉简上浮现出的标题时，整个凌霄宝殿，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
甚至比刚才，还要猛烈！
因为那上面写着——
【沉香劈山救母案！】
沉香！
杨戬的外甥！
三圣母杨婵与凡人刘彦昌的儿子！
那个被天庭视为“孽种”，连出生的事实，都想彻底抹去的孩子！
这个案子，比瑶姬案，更敏感！
比杨戬案，更棘手！
因为这个案子的主角，杨婵，此刻，还被压在华山之下！
并且在沉香劈山未成之后，被玉帝打入九幽之下。
玉帝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死死地盯着陆平安，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这个陆平安，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一步一步，环环相扣，将话题从瑶姬，引到杨戬，再从杨戬，引到沉香！
他这是要将杨家三代人的悲剧，全部摊开在三界众生面前，对天庭，进行一场彻彻底底的公开审判！
“诸位请看。”
陆平安无视了周围所有的目光，将【杨戬劈山救母案】与【沉香劈山救母案】的卷宗，并排放在一起。
虽然关于沉香的卷宗，只有寥寥数语的传说记载，但己经足够了。
“杨戬真君，为了救自己的母亲，斧劈桃山。”
“沉香，为了救自己的母亲，也曾斧劈华山。”
陆平安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同样是‘子救母’。”
“同样是为了一个‘孝’字。”
“这两件事，从动机，到行为，再到内核，可以说，一模一样！”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首刺王母娘娘！
“那么，臣想请问娘娘，也请问陛下！”
“为何杨戬真君的行为，可以被认为是‘孝心感天’，是‘特例’？”
“而他的外甥沉香，同样的行为，却成了‘孽种作乱’，成了连出生都要被抹杀的‘罪证’？！”
“同样是救母，为何一个成了司法天神，受人敬仰？”
“另一个，却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差点被剥夺？！”
“这，又是什么道理？！”
“难道就因为，杨戬的母亲，是陛下的亲妹妹，血脉相连？”
“而沉香的母亲，只是陛下的外甥女，血缘隔了一层，便不再金贵了吗？！”
“这己经不是‘双标’了！”
陆平安的声音，层层递进，最后化作一声振聋发聩的雷鸣，响彻三界！
“这是赤裸裸的亲疏有别！”
“是天子犯法，未与庶民同罪！”
“更是天庭的法规，在亲情与颜面之前，可以随意扭曲，随意解释的明证！”
陆平安一指重重点在并排的两份卷宗之上，目光如炬，声震穹苍！
“敢问陛下！敢问娘娘！”
“如此天庭，如何取信于三界？！”
“如此天规，与那凡间酷吏手中可以随意搓揉的恶法，又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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