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落下了。
在那道流转着太清仙雷的符印上，轻轻一点。
没有天崩地裂的轰鸣。
也没有焚山煮海的暴动。
一声“咔嚓”，细微如尘埃碎裂，却又古老得像是从混沌初开时传来。
那道由太上老君亲手布下，足以让大罗金仙都胆寒的紫色雷纹符印，如琉璃遭重击，自笔尖触碰处，寸寸龟裂。
蛛网般的裂痕，刹那间爬满了整个符印。
随即，崩解。
化作漫天紫色的光尘，归于虚无。
封印，破了。
陆平安身体一晃，功过笔内那股刚恢复不久的浩然正气，被这一指抽走了近半！
破解圣人随手留下的一道印记，代价竟是如此沉重。
哪吒不自觉地后撤半步，那些消散的紫色光点，似乎还残留着能洞穿他元神的恐怖道韵。
孙悟空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卷褪去所有神光，变得古朴无华的卷宗上。
他的“来历”，他的“根脚”，他的一切“真相”，都在里面。
陆平安闭目，强行压下脑中翻涌的眩晕感。
他没有急着展开卷宗，目光转向孙悟空。
“大圣，你可想好了？”
“此物一开，有些事，就真的回不去了。”
孙悟空嘴角咧开，露出一口森白的牙。
他猛地一跺脚！
“咚！”
金箍棒被他重重顿在地上，闷响声中，整片大地都为之一颤。
“开！”
“俺老孙倒要看看，这天上地下，究竟有什么，是俺老孙不敢看的！”
陆平安点了点头。
他伸出的手，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缓缓地，将那卷【心猿秘录】，展开。
嗡——！
一股比先前浓烈百倍的苍凉死寂之气，如决堤天河，冲刷而来。
那气息，不属于三界，不属于时光，带着一种万物寂灭后的荒芜，首接撞入神魂。
卷宗的材质，并非仙家玉简，而是一种不知名的古兽之皮。
上面用最古老的妖族文字，记录着一段被光阴埋葬的隐秘。
字迹，不属于太上。
那笔锋中，蕴含着一种至高无上的慈悲与造化。
女娲！
是圣人女娲的亲笔！
【心猿秘录】的开篇，第一行字，就让在场的三人，神魂剧震。
【混沌开，鸿蒙判，吾炼石补天，遗一灵石于东胜神洲，此石，非死物，乃吾以造化之功，点化的一枚‘道果’。】
【其名，灵明。其命，本该是承吾功德，于无量量劫之后，化为新一代人族圣皇，镇压天地气运，护佑人族永昌。】
“道果……人族圣皇？”
哪吒的声音变了调，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
孙悟空，不是天生地养的妖猴？
他是女娲娘娘亲手炼制的“道果”？是内定的人族下一代圣皇？！
孙悟空本人，彻底僵住了。
他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猴子？
他……有娘？
是……女娲娘娘？
陆平安压下心头的万丈狂澜，目光如炬，继续向下看去。
【然，天道有变，圣人亦有私。吾察觉，西方教那两位，与玄门之首，皆在窥伺此‘道果’。他们不欲人族再出一位圣皇，欲将其引入歧途，化为他们佛道之争的棋子，乃至……应劫的工具。】
【吾虽为圣，却受天道所制，不便首接干预。故，只能暗中留下一道后手。吾将‘灵明道果’一分为二。其‘本我’，依旧是那块仙石，承载着镇压气运的‘圣皇命格’。而其‘心猿’，则被吾以无上神通，化作一道流光，投入轮回，转世为凡人。】
【吾之本意，是待‘心猿’于凡间历经百世，修得圆满人性之后，再回归‘本我’，届时，道果方能圆满，成就人皇之尊。】
【然，吾终究是低估了他们的手段。】
【太上，以八卦炉炼化天地，截取了‘心猿’转世的轨迹。他并未将其打杀，而是以无上法力，将其‘心猿’之中的‘人性’抹去，只留下最纯粹的‘猴性’与‘桀骜’，再将其送回东胜神洲，与那‘本我’仙石合一。】
【于是，本该是‘灵明石猴’的道果，变成了……‘齐天大圣’孙悟空。】
【他不再是人族圣皇的预备，而是一只被引爆了所有负面情绪，只剩下反抗与破坏本能的……棋子。】
【大闹天宫，是一场早己被安排好的戏。为的，就是让西方教，有足够的理由，名正言顺地将他‘度化’，收为己用。】
【八卦炉，炼不掉他的本源，却炼掉了他与我的最后一丝联系。】
【五行山，压不住他的傲骨，却压住了他本该觉醒的‘圣皇命格’。】
【西天取经路，不是救赎，是彻彻底底的改造。那金箍，锁住的不是他的野性，而是他作为‘灵明道果’的真正记忆与力量。】
【斗战胜佛……呵呵，好一个斗战胜佛。将一尊未来的人族圣皇，变成一尊佛门的打手。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卷宗，到此为止。
最后那句“好算计”，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一股刺破万古的冰冷，那是圣人无声的愤怒与彻骨的无奈。
“轰！”
孙悟空的脑海，炸了。
他手中的金箍棒，“当啷”一声，滑落在地。
他不是天生石猴。
他是女娲娘娘的孩子。
他本该是人族的圣皇。
他的一生，从出世，到闹天宫，到西行，到成佛……
全是一场骗局！
一场由三界最顶尖的那几位存在，联手为他编织的，横跨万古的巨大骗局！
“啊——！！！”
一声咆哮，不似仙，不似佛，不似妖，更不似人！
那是源自生命本源被扭曲，被玩弄后，最痛苦、最愤怒、最悲凉的嘶吼！
他身上的袈裟，寸寸炸裂！
脑后的佛光，如琉璃般破碎，瞬间被一股漆黑如墨的滔天煞气所吞噬！
不！那不是妖气！
那是一股，比妖气更原始，更苍凉，更古老的力量！
那是属于“灵明道果”的本源之气！
他的火眼金睛，刹那间被血色浸透。
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滚落。
“太……上……”
“如……来……”
他咬碎了牙，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两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能焚尽九天的恨意。
“俺老孙……俺老孙……把你们当做高不可攀的圣人，当做追赶的目标……”
“你们……”
“却把俺老孙，当猴耍！！！”
他猛地抬起拳头，一拳砸向地面！
轰隆——！
整个功过司，连同周围千里的地基，在这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下，连齑粉都没剩下，首接被抹去了！
若非哪吒反应神速，拽着陆平安冲天而起，两人恐怕会在瞬间被那股力量碾碎。
“猴子……他……疯了！”
哪吒看着下方那个被无尽黑气包裹的身影，声音都在发颤。
他从未见过如此状态的孙悟空。
那不是斗战胜佛。
也不是齐天大圣。
那是一尊被欺骗了万古，从无尽迷梦中……苏醒的魔神！
陆平安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知道，这下，天，是真的要被捅破了。
玉帝递给他的这把刀，不仅捅破了天庭的规矩，还一刀捅在了圣人的脸上！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那卷【心猿秘录】的兽皮之上，所有文字的末尾，竟缓缓渗出了一行新的小字。
那字迹，同样出自女娲圣人之手，仿佛算准了此刻，专门留给后来者。
【见此秘录者，若心有不甘，可往兜率宫，寻八卦炉之炉心。】
【那里，藏着太上当年，从‘心猿’身上，炼化出的那一点‘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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