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霭还没散尽，林晚就被院外鸡窝里老母鸡的啼叫声吵醒。她缓缓睁开眼，看着屋顶糊着的旧报纸——报纸边角己经泛黄卷翘，上面印着的“农业学大寨”字样还清晰可见。身下的土炕硬邦邦的，却比前几天暖和了些，这是她用捡来的干草偷偷铺在炕席下的成果。
这几天，靠着陆建国留下的三张全国粮票和钱，再加上每天清晨去后山挖的野菜，林晚终于不用再忍受饥肠辘辘的折磨。她每天都会用粮票去村口的小卖部换半斤玉米面，煮成稠一点的糊糊，再搭配着焯水的荠菜和马齿苋，勉强能填饱肚子。身体渐渐有了力气，后脑勺的肿包消了不少，连带着原本蜡黄的脸色也透出几分淡淡的血色。
“招娣，醒了没？娘给你端了碗粥。”门外传来王娟小心翼翼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的怯懦。
林晚应了一声，王娟推门进来时，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的玉米糊糊稀得能清晰照见碗底的纹路，别说玉米粒，连半点杂粮渣都看不见。王娟把碗递过来，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被人听见：“快趁热喝吧，你奶说……说这是看在解放军同志的面子上，才给你留的，让你别不知好歹。”
林晚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心里却像泼了盆冷水，凉得发颤。这哪里是“留”给她的粥，分明是林老太施舍的残羹剩饭，是想借着这碗稀粥提醒她：你的命是靠解放军撑着的，没资格跟林家谈条件。她低头看着碗里几乎能当镜子的糊糊，想起现代社会早餐桌上的牛奶、鸡蛋和三明治，再对比眼前这碗寡淡到极致的粥，一股强烈的屈辱感顺着脊椎往上爬，堵得她胸口发闷。
“谢谢娘。”林晚轻声道谢，端起碗小口喝着。玉米糊糊没什么味道，只有淡淡的粮食气息，喝进肚子里，连点饱腹感都没有。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跟林家人撕破脸的时候，这碗粥再难喝，也是一点热量，能让她更有力气应对接下来的日子。
王娟站在炕边，看着她喝粥的样子，眼眶微微发红：“招娣，你再忍忍，等你奶气消了，等那个解放军同志忘了这事儿，咱们……咱们日子就好了。”
林晚抬起头，看着王娟眼底的愧疚和无奈，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王娟是原主的亲娘，可在林家，她就是个连话语权都没有的受气包，被林老太压得抬不起头，只能看着女儿被欺负，偶尔偷偷塞个红薯、递碗热粥，却连一句硬气的话都不敢说。林晚知道王娟的难处，可她不能像原主那样，靠着这点微薄的同情苟延残喘——她要的不是暂时的安稳，是能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自由。
喝完粥，林晚刚把碗递还给王娟，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林老太尖酸的咒骂声，虽然隔着几道墙，却字字清晰地钻进她耳朵里：“丧门星！吃里扒外的东西！拿着当兵的给的好处，就忘了自己是谁家的人了！要不是看在解放军的面子上，早让她饿死在外头了！
紧接着是张翠花附和的声音，带着幸灾乐祸的刻薄：“娘，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我看她就是装模作样，等那个当兵的走得久了，看她还怎么嚣张！到时候啊，还不是得乖乖听咱们的话，让她干啥就干啥！”
林晚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她知道，林老太和张翠花从来没放弃过打她手里粮票和钱的主意。这几天，她总能感觉到两道贪婪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吃饭时，林老太的眼神会盯着她藏粮票的贴身口袋；睡觉时，张翠花会故意在她屋门口徘徊，假装扫地，实则在偷听里面的动静。她们就像两只耐心的饿狼，蹲在暗处，等着陆建国的影响力渐渐消散，等着她把那点“宝贝”用完，然后就会扑上来，把她最后一点生存的希望也撕碎。
这种被时刻觊觎的感觉，让林晚如芒在背，连睡觉都不敢睡得太沉。她把粮票和钱藏在炕席下的夹层里，那是原主以前偷偷藏东西的地方，隐蔽又安全。可就算藏得再严实，她也知道，只要林家人想找，迟早能找到——她们太了解这个家，太了解原主的习惯了。
这天午后，林晚坐在炕边缝补一件破了洞的旧棉袄，阳光透过塑料布窗户照在她手上，暖融融的。突然，一段清晰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那是原主十岁那年的冬天，天寒地冻，原主穿着单衣在院子里劈柴，手指冻得通红，还裂了好几道血口子。林老太坐在屋里的炕头，一边嗑瓜子一边骂她“干活慢”，张翠花则在一旁煽风点火，说她“故意偷懒想躲清闲”。原主实在冻得受不了，想进屋烤烤火，却被林老太拿着烧火棍赶了出来，还被抢走了王娟偷偷塞给她的半个红薯。
记忆里的寒冷和饥饿如此真实，林晚甚至能感觉到手指传来的刺痛和胃里的灼烧感。紧接着，更多的记忆碎片涌了上来：六岁时，原主第一次学着做饭，不小心把锅烧糊了，被林老太打得浑身是伤，还罚她一天不准吃饭；十二岁时，家里难得包了饺子，原主偷偷藏了一个想留着饿的时候吃，却被张翠花发现，不仅抢走了饺子，还把她推倒在地，骂她“饿死鬼投胎”；十五岁时，林老太想把她卖给邻村的老光棍换二十斤粮票，原主拼命反抗，却被锁在屋里饿了三天三夜……
这些记忆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扎在林晚的心上。她替原主感到委屈，感到愤怒——原主在林家活了十六年，没享过一天福，吃的是残羹剩饭，穿的是破衣烂衫，干的是最重最累的活，还要动辄被打骂，被当成可以随意买卖的商品。原主的命，在林家人眼里，连一头猪、一只鸡都不如。
“不行，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林晚猛地攥紧了手里的针线，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她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个可怜的原主——她要替原主讨回公道，要让林家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更要带着原主的期望，好好活下去，活出个人样来。
冷静下来后，林晚开始理性地分析现状。现在林家人之所以不敢明着欺负她，是因为陆建国的威慑——陆建国是少校军官，手里有权力，林家人怕得罪他，怕被抓去坐牢。可陆建国不可能一首留在村里，他有自己的任务，总有一天会离开。等陆建国走了，林老太和张翠花肯定会立刻翻脸，到时候她不仅会被抢走手里的粮票和钱，还可能再次被林老太卖掉，或者被逼着干更重的活，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寄人篱下的滋味，她己经尝够了。尤其是在林家这种吸血的家庭里，根本没有什么“安宁”可言，所谓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她想要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想要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就必须彻底脱离林家，跟他们分家，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只有这样，她赚的每一分钱，吃的每一口饭，才真正属于自己；只有这样，她才能不用再看林家人的脸色，不用再忍受他们的打骂和算计。
“必须分家！”这个念头在林晚心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她放下手里的针线，开始默默观察林家人的一举一动，寻找提出分家的最佳时机和借口。
她发现，林老太虽然表面上对她还算“客气”，可暗地里一首在跟张翠花商量着什么。有一次，她路过林老太的屋门口，听见林老太压低声音说：“等那个当兵的走满一个月，咱们就找个借口把她手里的粮票和钱要过来，她要是不给，就把她锁起来，饿她几天，我就不信她不老实！”张翠花在一旁附和：“娘，您说得对！到时候咱们还能把她卖给之前说的那个老光棍，还能换点粮票和钱，给家宝买新衣服！”
林晚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知道，林家人从来没放弃过卖掉她的念头，她们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她必须在林家人动手之前，先提出分家，并且要让所有人都站在她这边，让林家人没有反驳的余地。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一边继续挖野菜、攒粮票，一边留意着村里的动静。她发现，村里的人对她的态度比之前好了不少——每次她去挖野菜，遇到邻居，大家都会主动跟她打招呼，有时候还会给她塞一把新鲜的蔬菜。这是因为陆建国的缘故，也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她在林家受了不少苦，心里都同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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