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那声嘶哑的“救命”像颗炸雷，在寂静的院子里炸开时，陆建国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锁定了声音来源——那间蜷缩在院墙角落、连窗户都糊着破塑料布的小土房。
土房太破旧了，墙皮斑驳得露出里面的稻草，房檐下还挂着去年冬天残留的冰棱子，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塌掉。跟林家堂屋那两间相对整齐的瓦房比起来，这地方连个像样的牲口棚都不如。
“同志！同志您别听她瞎叫！”林老太反应最快，连滚带爬地扑到陆建国面前，枯瘦的手想拉他的胳膊，却被他周身散发出的冷意逼得不敢靠近，只能陪着笑辩解，“这丫头片子前儿个淋了雨，烧得脑子都糊涂了！天天胡言乱语的，您可别当真！”
张翠花也连忙跟上，拍着大腿帮腔：“就是就是！解放军同志，您不知道，这死丫头昨儿个还说要上天呢！脑子不清醒得很，您千万别被她骗了！”她说着，还偷偷给林老实使眼色，让他赶紧帮腔。
可林老实被陆建国那眼神扫过，腿都软了，哪里还敢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搓着手，头垂得快低到胸口。王娟站在最后面，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敢出声。
陆建国没看林老太和张翠花一眼，那双在战场上练出来的锐利眸子，只在小土房的门上停了一秒——门闩是从外面插上的，一根粗麻绳绕着门框打了个死结，显然是怕里面的人跑出来。
他眉头拧得更紧，转回头看向身边的老支书，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份量，像是在勘察战场时询问情报：“老支书，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姑娘，怎么会被锁在那种地方喊救命？”
老支书被他看得一僵，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他在村里当了十几年支书，林家重男轻女、苛待丫头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前两年林招娣被打得半夜哭，他还上门劝过两次，可林老太油盐不进，总说“自家丫头自家管”，他一个外人也不好过多插手。
这会儿被陆建国这么首截了当地问，老支书只能干笑着打圆场：“这……可能是林家丫头跟家里闹了点小别扭？林家的，你倒是说说，到底咋回事啊？”他把话头抛给林老太，心里却盼着这老太太能识相点，别在解放军同志面前丢人现眼。
老太哪敢说实话？只能继续编瞎话：“就是闹别扭！这丫头嫌我让她喂猪，不乐意了，就躲屋里耍脾气，还故意喊救命想让人来评理！您说这丫头，都十六了，还这么不懂事！”
“我没有！”屋里的林晚听到这话，急得用尽力气反驳，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们是要把我卖给王老五！换三十斤粮票和二十块钱！那门是我奶从外面锁的，我根本出不去！”
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安静了。连围着看热闹的几个邻居都愣住了，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啥？卖丫头换粮票？”“王老五？就是那个杀猪的老光棍？”“我的天，林家这是疯了吧？”
林老太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指着房门的手都在抖：“你你你……你个死丫头！满嘴胡吣！我什么时候要卖你了？你是想把我气死是不是！”
张翠花也慌了，上前一步想帮腔，可刚对上陆建国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陆建国的目光缓缓扫过林老太和张翠花，像是在审视两个潜在的威胁。他没说话，只是那身经百战练出来的气场，却让整个院子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林老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猛虎盯上，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原本还能流利辩解的嘴，此刻也开始结巴：“同……同志，真……真没有的事……这丫头就是……就是记恨我打了她，故意造谣……”
“打了她？”陆建国终于开口，目光落在林老太手里那根还没放下的拐杖上——拐杖头是磨得光滑的木头，上面还沾着一点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他又看了看林老实和王娟，两人一个低头看鞋，一个抹着眼泪，没有一个人敢抬头跟他对视。
作为侦察兵，他最擅长从细节里捕捉真相。院子里的鸡笼是空的，显然好几天没喂鸡了；灶台边的水缸只剩下底，说明家里连挑水的人都懒得动；林家宝穿着一身相对干净的蓝布褂子，而林招娣的房间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这些细节都在告诉他，这个家里，林招娣的地位连牲口都不如。
作者“废墟造梦师”推荐阅读《穿成八零可怜女，兵王老公宠上天》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更别说那扇从外面锁死的门，林家人慌乱的神情，还有屋里女孩那绝望又带着祈求的声音……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残酷的事实。
“老支书，”陆建国再次看向老支书，语气比刚才更沉了些，“买卖人口是犯法的事，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能这么做。您是村里的支书，这事您得管。”
老支书脸上的尴尬再也藏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林老太严肃地说：“林家的，招娣丫头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要是真打算把她卖给王老五，那可不行！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买卖婚姻？传出去，咱们林家湾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林老太见老支书也站在了陆建国那边，心里更慌了，却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我……我就是跟她开玩笑的！哪能真卖啊！就是想吓吓她，让她听话点……”
“开玩笑？”屋里的林晚听到这话，气得浑身发抖，“我奶昨天用烧火棍打我，就是因为我偷吃了半个窝头！她说养我十几年白吃粮食，王老五给的粮票够家里吃用，还能给我弟做新衣裳！这些都是她亲口说的！”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院子里每个人的耳朵里。围着看热闹的邻居们炸开了锅，议论声更大了：“我的天，真要卖啊？”“王老五都快西十了，还打老婆，这不是把丫头往火坑里推吗？”“林家也太狠心了，为了点粮票就卖亲孙女！”
林老太的脸彻底挂不住了，又气又急，指着房门就要骂，可刚张开嘴，就被陆建国冷冷的眼神打断了。
陆建国走到那间小土房门口，伸手握住了那根粗麻绳。麻绳很旧，上面还沾着泥土，显然是临时找的。他没用力，只是轻轻拽了一下，绳子就松动了——看来林家人也没指望这根绳子能真的锁住人，只是想暂时困住她。
“里面的人，你还好吗？”陆建国对着房门，声音比刚才温和了些，“别害怕，我是解放军，我会帮你。”
屋里的林晚听到这话，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感受着门外传来的那股让人安心的气息，哽咽着说：“我……我没事……就是有点饿，还有点冷……”
陆建国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转头看向林老太，眼神里的冷意几乎要溢出来：“十六岁的姑娘，被你们锁在屋里，饿着肚子，还说只是闹别扭？林老太，你觉得这话有人信吗？”
林老太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张翠花和林老实也低着头，不敢说话。院子里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大家看林家人的眼神都带着鄙夷和愤怒。
老支书叹了口气，对着林老太说：“林家的，这事你做得太过分了！赶紧把丫头放出来，给她弄点吃的！至于王老五那边，你赶紧去跟人家说清楚，这婚不能结！”
林老太还想说什么，可看到陆建国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有周围邻居的指指点点，只能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对着张翠花说：“还愣着干啥？赶紧把锁解开！”
张翠花不敢怠慢，连忙跑过去，哆哆嗦嗦地解开了门上的麻绳，拉开了门闩。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混杂着霉味和寒气的气息扑面而来。陆建国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瘦弱的女孩蜷缩在炕角，身上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棉袄又肥又大，套在她身上像是偷来的。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蜡黄蜡黄的，只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此刻正含着眼泪，警惕地看着外面。
那眼神里的恐惧、无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陆建国一下。他见过战场上的血雨腥风，见过敌人的凶狠残暴，却从没见过一个十六岁的姑娘，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家人。
“你叫林招娣？”陆建国走到炕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些。
林晚点了点头，小声说：“我……我现在想叫林晚。”她不想再叫那个带着“招弟”寓意的名字，不想再做那个任人摆布的林招娣。
陆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林晚。你别怕，从现在起，没人能再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他的声音很沉，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林晚看着他，眼眶又红了，却这次，眼泪里不再只有绝望，还有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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