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刚被陆建国的眼神逼得哑口无言，张翠花还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绞着衣角，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粗哑得像破锣的叫喊，震得人耳朵嗡嗡响：“林家的！磨蹭啥呢？俺把粮票和钱都带来了，人呢？赶紧让丫头跟俺走！”
这声音一落，院子里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林老太的脸“唰”地一下从惨白变成了青紫，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手脚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张翠花更是吓得往后缩了缩，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陆建国。
老支书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这买主竟然来得这么巧，正好撞在枪口上，这下林家买卖人口的事算是彻底瞒不住了。
围着看热闹的邻居们也炸开了锅，纷纷朝着院门口望去，嘴里还不停议论着：“这就是王老五吧？看着就凶得很！”“我的天，还真带钱和粮票来了，林家这是铁了心要卖丫头啊！”“招娣丫头要是真跟了他，那日子可就惨了！”
说话间，一个矮胖的身影己经堵在了院门口。来人大概西十岁上下，身高不足一米六，却长得膀大腰圆，肚子像个圆滚滚的皮球，把那件油腻腻的黑布棉袄撑得满满当当。他满脸横肉，颧骨高耸，左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眼角斜斜划到嘴角，看着就带着一股凶气。最让人不适的是，他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猪臊味，混着劣质烟草的味道，离着老远就能闻到。
正是林家湾附近十里八乡都有名的杀猪匠，王老五。
王老五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袱，里面显然装着他说的粮票和钱。他大大咧咧地走进院子，眼神扫过围观的邻居，最后落在林老太身上，脸上露出一抹不耐烦的神情：“林家婶子，你咋回事啊？俺昨天跟你说好的，今天来接人，你这又是啥阵仗？”
说着，他的目光才注意到站在院子中央的陆建国。当看到陆建国身上那身洗得发白却依旧笔挺的绿军装，还有肩上两杠一星的军衔时，王老五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忌惮，但很快就被“买媳妇”的底气压了下去。
他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又觉得这是林家跟他“明媒正娶”的事，不过是来了个解放军，还能管到他的家务事不成？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陆建国拱了拱手，语气带着几分敷衍的客气：“这位解放军同志，您是？来林家走亲戚的？”
陆建国没理他，只是那双锐利的眸子冷冷地扫过王老五手里的包袱，又落在林老太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上，最后定格在王老五那道狰狞的刀疤上。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摸得一清二楚——眼前这个满脸凶相的男人，就是林家人要卖掉林晚的买主。
一股怒火瞬间从陆建国的心底窜了上来，他周身的气场骤然变得冰冷，原本就挺拔如松的身姿，此刻更像一座巍峨的冰山，让人不敢靠近。他往前迈了一步，正好挡在了王老五和林晚那间小土房之间，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彻底隔绝了王老五看向小屋的视线。
王老五原本还想往前走两步，跟林老太催着要人的，可被陆建国这么一挡，他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像是被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盯上，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他心里纳闷：这解放军同志看着年纪不大，怎么气场这么强？比公社里的书记还吓人！
“买卖人口？”陆建国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冰碴子，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王老五和林老太的心上，“你们好大的胆子！”
王老五被这话问得一愣，随即就有些恼羞成怒。他觉得自己是花钱“娶”媳妇，又不是抢人，怎么就成了买卖人口了？于是他梗着脖子反驳：“同志，你这话可不对！俺这不是买卖人口，俺是明媒正娶！俺给了林家三十斤粮票和二十块钱的彩礼，林家婶子都答应了！”
说着，他还把手里的蓝布包袱往地上一放，“啪”的一声，包袱口散开，露出里面一沓用红绳捆着的粮票和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你看，钱和粮票都在这儿呢！这可是正经的彩礼，可不是啥买卖人口！”
他以为自己拿出证据，就能让陆建国无话可说，可没想到陆建国的眼神更冷了，目光像刀一样首刺他的心底：“明媒正娶？你问问她，”陆建国指了指小土房的方向，声音里满是嘲讽，“她愿意嫁给你吗？用粮票和钱逼着人家姑娘嫁，这跟买卖人口有什么区别？”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新中国都成立三十年了，婚姻法早就规定了婚姻自由，禁止买卖婚姻！你倒好，还敢明目张胆地做这种犯法的事，你就不怕被抓起来判刑吗？”
“判刑”两个字一出，王老五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他虽然蛮横，但也知道“犯法”“判刑”这些词的分量。尤其是对方还是个解放军，手里肯定有权力，真要是把他抓起来，那他这辈子就完了！
他刚才那股子嚣张气焰瞬间就没了，声音也变得有些结巴：“俺…俺不知道这是犯法的…俺就是想娶个媳妇…林家婶子说她愿意…俺才来的…”
说着，他还偷偷看了林老太一眼，希望林老太能帮他说句话。可林老太早就被陆建国的话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开口？她现在只想着怎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别把自己也搭进去。
老支书在一旁也看不下去了，对着王老五严肃地说：“王老五，你赶紧把你的东西收起来！这婚不能结！林家买卖人口是犯法的，你要是真娶了招娣丫头，你也脱不了干系！赶紧走！”
王老五看着陆建国那双冰冷的眸子，又听老支书这么说，心里彻底慌了。他知道今天这事肯定成不了了，再待下去说不定真会被抓起来。于是他连忙蹲下身，慌慌张张地把地上的粮票和钱往包袱里塞，手忙脚乱的，还掉了几张粮票在地上。
他捡了半天，才把东西都塞回包袱里，然后抱着包袱，对着陆建国和老支书讪讪地笑了笑：“俺…俺知道错了…俺这就走…这婚俺不娶了还不行吗…”
说着，他就想往院门外退，可刚走两步，就被陆建国叫住了：“站住。”
王老五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也不敢动，声音带着哭腔：“同…同志，俺都知道错了，俺这就走，再也不来了…你就别抓俺了行不行…”
陆建国看着他那副怂样，心里没了一丝波澜。
陆建国没再看林老太一眼，而是转身朝着小土房走去。他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声音比刚才温和了许多：“林晚，出来吧，没人能再强迫你。”
屋里的林晚听到这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慢慢站起身，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门。
阳光瞬间照进了昏暗的小屋，林晚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当她看到站在门口的陆建国时，眼眶突然就红了。这个素不相识的解放军同志，就像一道光，照亮了她灰暗绝望的人生，救她于水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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