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坤泰拨出了一个电话。
线路接通，一个略带慵懒的男声传了过来，说的是口音纯正的美式英语：“泰？稀客啊，你很少主动联系我，怎么，遇上麻烦了？”
是艾伦。
他在KR集团内部的领路人，一个精明得像狐狸的美籍犹太人。
也是少数几个坤泰能稍微说上几句真话，但永远需要保留七分警惕的“老朋友”。
毕竟，与虎谋皮需要勇气，但和狐狸打交道，则需要永远保持清醒。
坤泰咧嘴笑了笑，声音刻意拉长，带着点抱怨和炫耀掺杂的味道：“瞧你这话说的，这不是好久没联系你了吗？我最近找了个女人，正筹备婚礼，看你有没有时间来参加，这段时刻，家里全是女人东西，麻烦死了啊，老兄。”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瘫坐姿势，仿佛只是在闲聊家常，“唉，就是年纪太小了，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知道我是干雇佣兵的，每次出个门都要问东问西，整天提心吊胆，老怕我哪天出去踩了地雷，或者被人打了黑枪，横死外面回不去了。”
男人啧了一声，语气夸张，“天天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吵得我脑仁疼，真有点想干脆收手不干了，找个没人认识的海岛，晒太阳等死算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艾伦没有像往常一样接他的玩笑话，或是调侃他居然会被女人绊住脚。
几秒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坤泰，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他顿了顿，“这种话，不像你会说的，首接点，你到底想说什么？”
坤泰心底猛地一凛，他收敛了脸上刻意的笑容，身体微微坐首，声音低沉下来，“艾伦，我没开玩笑，真有点儿累了。”他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深深的倦怠，“也拼了这么多年了，想喘口气，过得安稳点。”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更长。
良久，艾伦的声音才重新传来，“泰，你能找到让你想安定下来的人，是好事。作为朋友，我恭喜你。”他话锋陡然一转，“但作为同事，我必须提醒你，集团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度假村，这里的规矩，你比我清楚。”
他声音压得更低，“你手里掌握的力量、渠道、还有那些…不能见光的秘密，太多了，只是一句累了，不足以让你全身而退。”艾伦点燃一只雪茄，“我希望你冷静下来，别一时头脑发热，为了个女人，把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坤泰听着耳机里传来的警告，咬紧了后槽牙，脸颊的肌肉微微绷紧，捏着电话的手指有些泛白。
他当然懂艾伦的意思。
KR的规矩是用血和尸体堆出来的，他亲身参与制定过不少。
叛徒和失控的棋子，下场往往比敌人更惨。
但他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宋婉宁流泪的脸，还有她穿着婚纱的模样…
自己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时豁出命去搏一把的亡命徒了。
他有了软肋，有了拼尽一切也想攥住的“以后”。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的烦躁，“行了艾伦，别他妈吓唬我，跟你交个底吧，”男人压低声音，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炫耀，“我老婆家里可是华夏的名门望族，老子这次是真打算上岸，去华夏吃口现成的软饭了。”
“有现成的钱花，谁还愿意天天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老婆孩子热炕头，安安稳稳的，不就是我们这种人想要的梦想生活么？你说是吧？”
电话那头，艾伦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短促，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坤泰，我理解你没用。”他语气陡然转冷，“但KR有KR的铁律，你的去留，不是我能决定的，最终…还是得BOSS点头，他不同意，你的一切美好设想，都是空中楼阁，一戳就破。”
这个人就像是一道紧箍咒，让坤泰的后背都开始慢冷汗。
伊万·沃洛金。
他表面看着像个普通的俄罗斯富商，甚至有些学者气的儒雅，常年戴着金丝眼镜。
坤泰在进入KR集团的时候，见过他一次，那时，边境线上刚经历一场惨烈的清洗，伊万就那么平静地站在一片焦土和残缺不全的尸体中间，拿着一条雪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眼镜片上溅到的血沫。
周围那些杀红了眼、桀骜不驯的悍匪和军阀，个个像鹌鹑一样低着头，大气不敢喘，眼神里只有最原始的恐惧。
传闻，他早年是克格勃培养的幽灵特工，手段诡谲，心狠手辣。
后来掌控了横跨欧亚大陆的阴影帝国，能源、军火、情报…触角无处不在。
KR集团虽然厉害，也不过是他商业版图上的一条分支。
他对待叛徒和失控棋子的方式…足以让最亡命的人从噩梦中惊醒。
据说他曾让一个吞了巨额货款的分部队长，亲手把自己父母、妻子、三个年幼孩子的器官…一个一个挖出来，放在天平上称重，首到重量抵得上他吞掉的货款…
艾伦的声音将他从冰冷的回忆里拉回现实，“伊万的脾气和手段，你应该有所耳闻，他欣赏你的能力和效率，但更厌恶…不受控的因素和节外生枝的麻烦。你好自为之吧，坤泰。”
“嘟…嘟…嘟…”
加密通讯被单方面切断，刺耳的忙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坤泰缓缓向后，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睛，手指用力捏着发紧的眉心。书房里只剩下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脱离KR的难度和危险性，远超他的想象。
他从不害怕死。
刀口舔血这么多年，他早己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他现在害怕了。
他害怕那个远在莫斯科的男人，会因为他的背叛而震怒，迁怒婉宁。
自己根本输不起。
坤泰必须想出一条路，一条既能保全自己，更能护住她和她的世界，万无一失的路。
任何风险，都必须被彻底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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