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医馆静得能听见药罐里药材受潮的细微声响，阿福的呼噜声从里屋飘出来，混着窗外的虫鸣，倒显得这夜里多了点人气。我坐在柜台后，就着一盏油灯，把磨好的毒针一根根塞进皮囊里——针尖淬了鬼医给的麻药，扎中了能让人僵上半个时辰，要是扎中死穴，一刻钟就能断气。
刚把最后一根银针刺进皮囊，窗棂突然“咔嗒”轻响了一声。
我手一顿，指尖瞬间摸向腰间的匕首——这声音不是风吹的，是人用细铁丝撬窗的动静。赵珩的人？还是柳氏派来的？
没等我起身，一道黑影从窗外翻进来，落地轻得像片叶子。玄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双眼睛——是萧烬的死士，上次在质子别院见过一面。
“姑娘别怕，是殿下派我来的。”他声音压得极低，递过来一块玄铁令牌，上面刻着个“烬”字，“殿下说，让你收好这个。”
我接过令牌，触手冰凉，边缘磨得光滑，显然是常被人攥在手里。“出什么事了？”我把令牌塞进贴身的暗袋里——萧烬从不会无缘无故派死士来，肯定是围猎的事出了变故。
死士往窗外扫了一眼，确认没人跟着，才凑近了说：“赵珩暗地里调了五百亲兵，就藏在猎场附近的山神庙里，对外说是什么‘提前布防，保护陛下安全’，实则是想等围猎时控制陛下，配合柳氏和北狄的人动手。”
五百亲兵？我心里一沉——赵珩这是急了，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之前还想着借北狄刺客的手杀皇帝，现在首接调兵，是怕夜长梦多，想尽快把皇位攥在手里？
“萧烬怎么知道的？”我皱眉，赵珩调兵肯定是秘密进行的，萧烬的人能查到，说明他在京城里的眼线比我想的还多。
“殿下在赵珩的亲兵营里安了人。”死士语速极快，“那五百人都是赵珩的心腹，装备了弩箭和长刀，就等着围猎当天，等陛下进了断魂谷，就封谷灭口。殿下己经安排了三百死士，到时候会跟着你和太后的队伍，只要你举起令牌，死士就会动手，先控制住那些亲兵。”
我捏着手里的毒针囊，指节泛白——断魂谷是围猎的必经之路，两边都是悬崖，只要把谷口一封，里面的人就是瓮中之鳖。赵珩这是把所有筹码都压上了，要么成，要么死。
“柳氏那边有动静吗？”我想起柳氏和北狄的密信，里面说北狄小王子会带刺客来，现在赵珩调了兵，他们会不会提前动手？
“柳氏昨天去了趟丞相府，和李丞相密谈了半个时辰，具体说什么不知道，但出来的时候，李丞相的脸色很难看。”死士顿了顿，又补充道，“殿下还说，让你围猎时别离开太后身边，太后是你的护身符，赵珩再大胆，也不敢在太后面前对你动手。”
太后……我想起白天入宫时，太后拉着我的手说“有你在，哀家放心”，心里有点发涩。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信任的“好儿媳”柳氏，和她看重的“好侄儿”赵珩，早就盘算着要她和皇帝的命。
“萧烬还有别的吩咐吗？”我把毒针囊系紧，又检查了一遍袖中的兴奋剂——沈清瑶那边的账还没算，赵珩这边又冒出来五百亲兵，这场围猎，怕是要比我想的还乱。
“殿下说，要是遇到危险，就往猎场西边的松林跑，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死士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是猎场的简易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松林的位置，“还有，北狄的刺客可能会伪装成侍卫，你多留意身边穿铠甲的人，尤其是左肩有刀疤的——那是北狄死士的记号。”
我把地图折好，塞进药箱底层：“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萧烬，我会小心。”
死士点点头，又往窗外看了一眼，转身翻出窗户，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窗台上一点淡淡的泥土印。
我坐在柜台后，盯着油灯里跳动的火苗，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赵珩的五百亲兵，柳氏的北狄刺客，萧烬的三百死士，还有沈清瑶那未完成的陷阱……这场围猎，就是个杀局，每个人都想把别人当棋子，可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先成为弃子。
“先生？”里屋的门突然开了，阿福揉着眼睛走出来，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刚才是不是有声音？我好像听见有人说话。”
“没有，是风吹窗户的声音。”我把药箱关好，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回去睡，明天还要早起，跟我去猎场外围等着——要是我半天没出来，你就拿着这个令牌，去松林找穿玄色衣服的人。”
我把萧烬给的令牌塞到阿福手里，他攥着令牌，眼睛瞬间亮了：“先生，你放心！我肯定守在外面，要是有人想害你，我就……我就喊人！”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阿福才十五岁，本该是在爹娘身边撒娇的年纪，却跟着我担惊受怕。等这场事了了，就送他去乡下，找个安稳的人家，过平平安安的日子，别再跟着我沾这些血腥。
“快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我把他推回里屋，关上房门。
回到柜台后，我重新打开药箱，把地图摊在油灯下。断魂谷、山神庙、松林……一个个地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手指落在断魂谷的位置——这里是赵珩的主战场，也是萧烬计划里的关键，更是我复仇的第一步。
赵珩，柳氏，沈清瑶……你们欠沈家的，欠念安的，欠我爹娘的，明天，就在这猎场里，一笔一笔，都给我还回来！
我摸出腰间的毒针囊，指尖划过冰凉的银针，想起念安最后喊“姐姐救我”时的眼神，想起爹的头颅被钉在城门上的样子，想起娘把玉佩塞给我时沾血的手……这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心里，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不能输，也输不起。
油灯突然“噼啪”响了一声，灯花溅落在地图上，烧出个小黑点，正好落在山神庙的位置。我伸手把灯花拂掉，看着那小黑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赵珩，你的五百亲兵，怕是活不过明天的围猎了。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巷子里传来早起的小贩叫卖的声音。我把地图折好，塞进暗袋，拿起药箱，叫醒里屋的阿福：“走，我们去猎场。”
阿福揉着眼睛，跟上我的脚步，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玄铁令牌。走出医馆门，清晨的风扑面而来，带着点露水的湿气。我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那里隐隐传来钟声——围猎大典，开始了。
我摸了摸暗袋里的令牌，又捏了捏腰间的毒针囊，心里默念：爹，娘，念安，等着我，今天，我就为你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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