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崖的风刮得人骨头疼。
我被两个侍卫架着胳膊往前走,粗糙的麻绳勒进手腕里,和没愈合的手筋伤口绞在一起,疼得我眼前阵阵发黑。脚下全是碎石子,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我连低头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赵珩就走在我前面,玄色锦袍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背影冷得像块冰。
“停下。”
赵珩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声搅得有些散。侍卫立刻停住脚步,粗暴地把我往前一推,我踉跄着跌在地上,右手重重磕在一块尖石上,疼得我浑身抽搐。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底没有半分温度。沉默了片刻,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蹲下身,把纸包放在我面前的石头上。
油纸包被风吹得微微动着,里面裹着的东西形状规整——是桃花酥。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桃花酥的样子,我太熟悉了。
去年春日,他在将军府的桃树下练剑,我在旁边的石桌上做点心。桃花瓣落在面团上,我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揉进去,烤出来的酥饼带着淡淡的花香。他练完剑走过来,拿起一块咬了口,笑着说:“惊鸿的手艺,比御膳房的厨子还好。”
那天他吃了整整一碟,临走时还揣了两块,说要带去军营,让将士们也尝尝“未来靖王妃的手艺”。后来每逢春日,我都会做上几碟,他总会准时来取,从没有落下过一次。
可现在,这碟桃花酥,却被他拿在了断云崖上——这个要杀我的地方。
“这是你去年春天给我做的。”赵珩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油纸包,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当时你说,这桃花酥要配着新茶吃,才算不辜负春光。”
我趴在地上,死死盯着那碟桃花酥,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疼得我几乎要窒息——他明明记得,记得我做的桃花酥,记得我说的话,可他还是要杀我,还是要灭我沈家满门!
“今天天气不错,断云崖上也能看见桃花。”赵珩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山坳,那里确实有几株野桃树,开着零星的花,“就当是……全了我们之间的‘情分’。”
他伸手拿起一块桃花酥,递到我嘴边:“最后吃一口吧。”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腹上还带着练剑磨出的薄茧——就是这双手,曾经温柔地牵过我的手,曾经替我拂去发间的桃花瓣,可也是这双手,亲手挑断了我的手筋,亲手下令把念安扔进了狼笼。
恨意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猛地偏过头,避开他的手。
赵珩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沉了沉。他也不恼,只是把桃花酥重新放回纸包里,然后站起身,抬起脚——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风里炸开。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靴底踩在桃花酥上,那些带着花香的酥饼瞬间被碾成碎末,混着地上的泥土和碎石,变得面目全非。
“你干什么!”我疯了一样想爬起来,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嗬嗬”声,指甲深深抠进碎石缝里,指尖渗出血来。
那不是普通的桃花酥!那是我一针一线绣进时光里的心意,是我曾经以为的“两情相悦”,是我在这满是背叛的地狱里,唯一残存过的温暖!
赵珩却像是没听见我的嘶吼,慢悠悠地挪开脚,看着地上的碎末,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沈惊鸿,你真以为我会稀罕这些破东西?”
他蹲下身,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当年我吃你的桃花酥,陪你在桃树下说话,不过是为了让你爹放松警惕,好拿到兵权——你真以为,我会对一个叛国贼的女儿动真心?”
“你这种人,连给我提鞋都不配,还敢奢望什么情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我的心脏里。
我死死瞪着他,眼泪混着血沫往下掉。我想骂他虚伪,想骂他冷血,想告诉他我后悔认识他,可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我的嗓子,早就被他和柳氏毒哑了。
就在这时,一道娇滴滴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阿珩哥哥,风这么大,你跟她废话什么呀?”
我猛地回头——沈清瑶来了。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罗裙,裙摆上绣着大片的桃花,头上插着一支赤金的凤凰步摇,正是当年我及笄时,爹送给我的那支。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快步走到赵珩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下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像只炫耀的小鸟。
“姐姐,静澜先生的故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你看我这身裙子好看吗?”沈清瑶故意转了个圈,裙摆扫过地上的桃花酥碎末,“这是阿珩哥哥特意让人给我做的,说等我们大婚的时候,让我穿着它拜堂。”
大婚?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过。
他们要大婚了?在我沈家满门被灭,在我被毒哑挑筋,在念安被恶犬咬死之后,他们要大婚了?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沈清瑶弯下腰,凑到我面前,笑得眉眼弯弯,“哦,我忘了,你的嗓子早就哑了,说不出话了。也是,像你这种叛国贼之女,哪里有资格说话呢?”
她伸手拨了拨头上的凤凰步摇,声音里满是得意:“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嫁给阿珩哥哥了,你的靖王妃位,以后就是我的了。”
“你爹的兵权,阿珩哥哥己经拿到手了;你家的将军府,以后就是我的嫁妆;就连你曾经最喜欢的那棵桃树,我也让人砍了,改种我喜欢的海棠花。”
“你说,是不是所有好东西,都该是我的?”
我看着沈清瑶那张得意的脸,看着她挽着赵珩胳膊的手,看着他们身上般配的衣饰,心里的恨意像是火山一样爆发出来。我猛地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想要抓住沈清瑶的裙摆,却被赵珩一脚踹在胸口。
“噗——”
我喷出一口血,重重摔在地上,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阿珩哥哥,你别生气嘛。”沈清瑶拉了拉赵珩的胳膊,声音娇软,“跟她这种人置气,不值得。我们还是赶紧办正事吧,免得一会儿起雾了。”
赵珩的气息渐渐平复下来。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件没用的垃圾:“沈惊鸿,念在你曾经陪了我两年的份上,我给你留个全尸。”
全尸?
我趴在地上,意识渐渐回笼。风刮过脸颊,带着地上桃花酥的碎末和血腥味,呛得我肺疼。
我想起爹的头颅挂在城门上,想起娘被柳氏拧断脖子,想起念安在狼笼里最后的哭喊,想起我被毒哑的嗓子,被挑断的手筋……
这些,都是拜眼前这两个人所赐!
他们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一切,现在还要杀了我,还要在我临死前,用桃花酥和靖王妃位,彻底碾碎我最后的尊严!
我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我还有仇要报!我要杀了赵珩!杀了沈清瑶!杀了柳氏!杀了所有害过沈家的人!
我用尽全力,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死死盯着赵珩和沈清瑶,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嗬嗬”声,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沈清瑶被我盯得有些发怵,往赵珩身后躲了躲:“阿珩哥哥,你看她那个样子,好吓人……”
赵珩皱了皱眉,显然没耐心再跟我耗下去。他冲侍卫使了个眼色:“把她带过来。”
侍卫立刻上前,架着我的胳膊,把我拖到悬崖边。
断云崖下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根本看不见底。风从崖下往上刮,带着刺骨的寒意,几乎要把我吹下去。
“沈惊鸿,下辈子投胎,记得别再碍我的眼。”赵珩走到我身边,声音冷得像这崖下的寒风。
他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腕——就是那只被挑断手筋的右手,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我拼命挣扎,用尽全力想甩开他的手,可我的力气太小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阿珩哥哥,快点吧,我怕。”沈清瑶在旁边催促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赵珩不再犹豫,手臂猛地发力——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支撑,像片落叶一样往崖下坠去!
风在耳边呼啸,云雾擦过脸颊,我能清楚地看到崖边赵珩和沈清瑶的身影越来越小,看到沈清瑶脸上那抹得意的笑。
不!我不能死!
我死死攥紧左手——那里藏着娘用命换来的“林”字玉佩。
萧烬!我还没找到萧烬!我还没报仇!
我不能死!
就在我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崖边的一棵松树下,藏着一个人影——那人手里握着一根墨色的棍子,顶端缠着白布条,是盲杖!
是萧烬的人?还是萧烬本人?
希望像星火一样在我心里点燃。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攥着怀里的玉佩,在心里一遍遍地喊:
我不能死!我要活着!我要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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