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的天刚蒙蒙亮，寅时的风还裹着寒气，我己经捏着银针站在草人前了。
左手的指尖全是裂口，旧伤没好又添新伤，刚捏稳银针，指腹的血就渗出来，把银针刺穿的草茎都染成了红的。银针“啪”地掉在石桌上，指尖的血珠跟着滚下来，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团红。
“捡起来。”
鬼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手里还拎着个铁桶，桶里装着半桶石子，“今天要是练不完三百针，这桶石子就绑你腿上，明天接着练。”
我咬着牙把银针捡起来，指尖的疼钻心，可一抬头看见草人上画的“赵珩”“柳氏”的名字，疼就变成了火，烧得我浑身发紧。
念安死的时候，指尖的血比这多得多；娘被拧断脖子的时候，流的血能把这石桌都染红；我被挑断手筋的时候，疼得连死的心思都有——这点疼算什么？
深吸一口气，左手稳稳捏着银针，对着草人上的“曲池穴”一扎。针尖“嗤”地穿过草茎，没入半寸，这次没掉。
我盯着那根针，眼眶有点热——练了三个多月，左手终于能握稳针了。
刚把第二根针扎进“血海穴”，后颈突然一阵风。我本能地往旁边滚，后背还是被什么东西扫到，“咚”地撞在石壁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抬头一看，鬼医手里甩着根藤条，藤条上还带着刺：“练绝杀术的时候走神？要是赵珩的人从背后偷袭，你现在己经是具尸体了。”
他把藤条扔在我面前，又指了指石桌旁的铁块：“把这个绑腿上，绕着石洞跑五十圈，跑完再练招式——敢偷懒，就别想吃饭。”
那铁块足有十斤重，我刚绑在腿上，站起来腿就打晃。可看着鬼医冷着脸的样子，我还是咬着牙迈开步。
一圈，两圈……跑到第十圈的时候，腿己经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疼得钻心。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滴在地上，和之前的血混在一起。
脑子里全是沈家满门的样子：爹穿着铠甲笑着摸我头，娘在桃花树下教我做点心，念安举着糖葫芦喊“姐姐”……可这些画面，最后都变成了刑场上的血、地牢里的铁链、狼笼里的惨叫。
“跑快点！”鬼医的声音又传来，“这点苦都受不住，还报什么仇？不如现在就跳回寒潭里淹死！”
我猛地加快脚步，腿上的铁块撞得膝盖生疼，可心里的火更旺——我不能死！我要活着！我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五十圈跑完，我瘫在地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鬼医扔过来个窝头，我抓起来就啃，干硬的窝头剌得嗓子疼，可我还是三口两口吃完了——不吃饱，怎么接着练？
就这样，从寅时到子时，每天不是扎针就是练拳，不是跑圈就是背医书。石洞里的草人被扎得千疮百孔，身上的伤好了又添，可我的左手越来越稳，招式越来越熟，连嗓子里的毒，都在鬼医配的药汤里慢慢散了。
这天刚扎完最后一根针，鬼医突然扔过来个瓷瓶：“这里面是易容膏，每天敷一次，能遮住你左脸的烙字。”
我愣了愣，伸手摸向左脸——那个“贱”字，从被柳氏按上烙铁的那天起，就像块疤，刻在脸上，也刻在心里。我捏着瓷瓶，手抖得厉害，倒出一点膏体，轻轻敷在脸上。
膏体是凉的，敷在烙字上，慢慢遮住了那道狰狞的疤痕。我摸了摸脸，平整得像从来没有被烫过一样，可心里的疼一点没少——这疤痕能遮住，可我家人的仇，遮不住。
“别想着靠易容就能混过去，”鬼医靠在石壁上，手里转着根银针，“赵珩和柳氏对你的脸熟得很，你这张脸，还是得换个身份。”
他顿了顿，看着我：“以后你就叫阿鸿，一个从乡下来京城讨生活的医女——没爹没娘，只有一双手艺。”
“阿鸿……”我试着念了念这个名字，清了清喉咙，哑着嗓子吐出两个字，“柳氏…”
声音虽然哑，却比之前清晰多了。我眼睛一亮，又试着说：“赵珩…我等着…”
这次说得更清楚了，虽然还是短句，可至少能让人听清了！我激动得攥紧拳头，指尖的伤口又裂开，可我一点都不疼——我的嗓子好了！我能说话了！我能亲口对着那些人喊出仇人的名字了！
鬼医看着我激动的样子，嘴角难得勾了勾：“别高兴得太早，你的嗓子还没完全好，不能说太多话，也不能大声喊——想彻底好，还得找更好的药。”
他从怀里掏出张折叠的纸，扔给我：“这是京城的地图，质子府的位置标在上面了。”
我展开地图，手指落在“质子府”三个字上，心里一紧——萧烬？那个娘让我找的盲眼质子？那个鬼医说帮他伪装成北狄质子的人？
“去京城找萧烬，”鬼医的声音沉了下来，“那盲眼质子，是你唯一的梯子——只有靠他，你才能接近赵珩和柳氏，才能查到沈家冤案的真相，才能报仇。”
他顿了顿，眼神里多了点复杂：“但记住，他也是雷——萧烬那小子，心里藏的事比你多，城府比赵珩深得多。你跟他合作，得时刻提着心，别到最后仇没报成，反倒把自己搭进去。”
我攥着地图，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萧烬是梯子，也是雷？
不管他是什么，只要能让我报仇，只要能让赵珩、柳氏那些人付出代价，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敢闯！
鬼医看着我眼底的狠劲，点了点头：“明天天亮就出崖——京城不比崖底，人心叵测，万事小心。”
我把地图叠好，放进怀里，又摸了摸左脸的易容膏，最后看了一眼石洞里的草人——上面的“赵珩”“柳氏”己经被扎得看不清字迹了。
赵珩，柳氏，沈清瑶……
等着我。
明天，我阿鸿，就来京城找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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