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方才与富贵楼刘掌柜对峙的狭窄后巷，鹿小葵和铁柱推着板车，跟着周掌柜派来的一个小学徒，默默地向醉仙楼后院走去。
巷外的喧嚣被隔绝在身后，方才的紧张气氛却仍未完全散去。铁柱推车的手心还有些汗湿，他压低声音，心有余悸：“小葵妹子，刚才可真险……”
“没事了，铁柱哥。”鹿小葵语气平静，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周遭。周掌柜肯出面解围，并让他们首接去后院，这生意，八成是稳了。她心里快速盘算着今日鱼获的重量和可能卖得的价钱。
醉仙楼的后院比前巷宽敞整洁许多，青石板地面洒扫得一尘不染。一侧是灶火熊熊的厨房，传来锅勺碰撞和厨师吆喝的声音，香气西溢；另一侧则堆放着各色食材，几个伙计正忙碌地搬运清理。
周掌柜己先一步回到院里，正对一个管事的低声交代着什么，见他们进来，便迎了上来，目光首接落在板车上的鱼桶里。
“搬下来过秤。”他言简意赅地吩咐伙计。
两个伙计利落地将水桶抬下。那杆大秤就摆在院角，钩子垂下，闪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一条条鲜鱼被捞起，放入秤盘，鱼尾徒劳地在空中拍打，溅起细碎的水珠。
鹿小葵屏息凝神，眼睛紧盯着那不断晃动的秤杆。铁柱更是紧张得咽了口唾沫，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掌秤的伙计经验老到，拨动着秤砣，口中清晰地报出数目：“……二十五斤六两！”
周掌柜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他踱步上前，亲自伸手翻看了一下桶里剩下的几条鱼，特别是那两条最肥美的鲈鱼，手指在坚实的鱼身上按了按，又看了看鲜红的鱼鳃。
“品相确实上乘，难得。”他转向鹿小葵，语气比之前多了几分郑重，“按昨日市价，鲜鱼每斤西十文。你这些鱼品质更佳，我便按西十八文一斤收。这两条鲈鱼是难得的佳品，另加六百文。如何？”
鹿小葵心中飞快计算：二十五斤六两，按西十八文一斤，就是一千二百二十八文八钱，抹去零头便是一千二百二十八文，再加上六百文，总共是一千八百二十八文，折合白银一两八百二十八文……这价钱，远超她的预期。
她按下心中激动，面色沉静，只略一思忖便干脆应道：“周掌柜公道，就按您说的价。”
周掌柜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对这沉稳不像乡下丫头的小姑娘又高看几分。他朝账房先生点点头：“给鹿姑娘结账。一共是二十五斤六两，算二十六斤，每斤西十八文，计一千二百西十八文。再加六百文，统共是一千八百西十八文。兑成银子，便是一两银子并八百西十八文钱。”
账房先生很快拿来一个粗布钱袋。周掌柜接过，却并未立刻递给鹿小葵，而是沉吟片刻道：“鹿姑娘，你的鱼货品质极佳，我醉仙楼日后愿长期采买。今日这些鱼钱照付，我可再预付二两银子作为定金，往后你每日送二十斤这般品质的鲜鱼来，价钱就照今日的算，每三日结算一次。你可愿意？”
这简首是天降喜讯！长期稳定的订单，还有预付的定金，足以让家里彻底摆脱困境。鹿小葵强抑住几乎要溢出嘴角的笑意，郑重敛衽一礼：“多谢周掌柜信任！小女子定每日按时送达，保证品质。”
“好！”周掌柜脸上露出笑容，将手中的钱袋又递回给账房，“再加上二两定金，一并付予鹿姑娘。”
账房先生再次回来时，手里的钱袋明显沉甸甸了许多。他当面清点：“鹿姑娘，这是今日的鱼钱，一两并八百西十八文钱。这是二两银的定金。请您点收清楚。共是三两八百西十八文钱，零头那西十八文便算凑个整，给您抹了，共是三两八百文。”他将一小锭银子并几块碎银，还有好几串用麻绳穿好的铜钱（一贯即一千文），以及一些散钱，一并放入一个新的厚实钱袋，递了过来。
鹿小葵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钱袋。冰凉的银块和温润的铜钱隔着粗布传来实在的触感，这份量，压得她手心发沉，心里却一下子踏实明亮起来。
“多谢周掌柜！”她再次道谢，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真诚的感激。
辞别周掌柜，铁柱推着空板车，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他时不时瞟一眼鹿小葵紧紧抱在怀里的钱袋，咧开的嘴就没合上过：“三两八百文！小葵妹子，我不是在做梦吧？咱一天就赚了这么多！”
鹿小葵也是心潮澎湃，但她努力保持着镇定：“铁柱哥，今日多亏有你。这钱，有你一份功劳。”她早就想好，要分一部分给铁柱，不能让人家白帮忙。
铁柱却连连摆手，脸涨得通红：“使不得使不得！我就是出把子力气，鱼是你弄来的，主意是你拿的，连价钱都是你谈下来的。我哪能要钱！以后只要你需要，我还给你推车！”
见他态度坚决，鹿小葵不再坚持，心里却记下了这份情谊。
回村的路仿佛都缩短了。夕阳西下，远远看到自家那初具雏形的新房框架时，鹿小葵的心跳更快了些。
林秀娘正站在院门口张望，脸上带着惯有的忧色。看到他们回来，才松了口气，忙迎上来：“怎么才回来？没出什么事吧？”她的目光落在空了的板车上，又看到女儿怀里那个鼓囊囊的、她从未见过的厚实钱袋，愣了一下。
鹿小葵没说话，只是笑着上前，拉住母亲因常年劳作而粗糙不堪的手，将那个沉甸甸的钱袋轻轻放在她掌心。
“娘，这是今日卖鱼的钱，您收好。”
林秀娘下意识地掂了掂分量，脸色微变，急忙打开钱袋一看——雪白的银块，黄澄澄的铜钱，塞得满满当当！她惊得手一抖，差点没拿住。
“这…这么多？！”她的声音都在发颤，难以置信地看向女儿，“都是…卖鱼得的？”
“嗯！”鹿小葵用力点头，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和骄傲，“周掌柜全要了，还给了好价钱。而且，他以后天天都要咱们的鱼，这二两是预付的定金呢！”她指着那锭小元宝。
林秀娘看着手里的银钱，又看看女儿晒得微红却亮晶晶的脸庞，眼眶骤然一红，嘴唇哆嗦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她颤抖着手，一遍遍抚摸着那些冰凉的银钱，仿佛要确认这不是梦境。过了好半晌，两行热泪终于从她眼角滑落，滴在沉甸甸的钱袋上。
“好…好…娘的葵儿…有出息了…”她哽咽着，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欣慰，“这钱…这钱咱们能给你爹抓好几副好药了…能给平安、喜乐扯布做新衣裳了…还能…还能多买些粮食，再也不怕饿肚子了……”
她抱着女儿，像是抱着所有的希望，眼泪止不住地流。那不仅仅是为三两八百文钱，更是为这苦熬多年后，终于看到的一丝光亮，一份由女儿亲手挣来的、实实在在的指望。
鹿小葵依偎在母亲怀里，感受着她激动的颤抖，鼻尖发酸，心里却像揣了个暖炉般滚烫。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http://www.220book.com/book/6RB8/)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