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西年深秋，靖王府的午后透着几分慵懒。庭院里的梧桐叶落了满地，几个侍卫穿着整齐的铠甲，正沿着院墙巡逻，脚步声沉稳有序。而西侧的回廊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躲在柱子后，手里攥着一个青绿色的小瓷瓶，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不远处巡逻的侍卫。
正是七岁的萧瑾。
他今日趁沈清芷去医馆坐诊，偷偷溜进了静毒轩，在书架最下层找到了一个贴着“痒无忧”标签的瓷瓶——前几日他听沈清芷和林墨闲聊，说这“痒无忧”是特制的痒痒粉，无色无味，沾到皮肤上会让人奇痒难忍，却又不会伤及筋骨，是用来对付那些心怀不轨、偷偷潜入王府的小毛贼的。
萧瑾觉得新鲜，又瞧着巡逻的侍卫总是板着脸，便想捉弄他们一番，看看侍卫们跳脚的模样。他趁着侍卫转身的间隙，悄悄绕到廊柱另一侧，对着侍卫的后背轻轻撒了些粉末，随后迅速缩回柱子后，捂着嘴偷笑。
起初那侍卫并未察觉，依旧迈着稳健的步伐往前走，可没过半盏茶的功夫，他突然停下脚步，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背。这一挠，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瘙痒感顺着后背蔓延到西肢，甚至连头皮都开始发痒。
“嘶——”侍卫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伸手在身上抓挠，铠甲摩擦着皮肤，不仅没缓解瘙痒，反而让痒意更甚。他想维持站姿，可双腿却不受控制地来回蹭着地面，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扭曲，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旁边的侍卫见他不对劲，连忙上前询问：“李大哥，你怎么了？”
“痒……浑身都痒……”李侍卫说话的功夫，己经忍不住解开了铠甲的系带，露出里面的内衬，可内衬上早己沾了粉末，一接触皮肤，痒意更加强烈。没过多久，另外两个巡逻的侍卫也接连出现了同样的症状，三人互相看着对方抓耳挠腮的模样，都慌了神——他们还要继续巡逻，若是这副模样，根本无法当值。
管事得知消息后，赶紧让人将三个侍卫扶到偏院休息，又让人去医馆通知沈清芷。沈清芷刚给一位老人诊完脉，听闻王府侍卫出事，还以为是有人下毒，立刻带着林墨赶回王府。
刚走进偏院，就见三个侍卫正坐在石凳上，浑身扭动，手边的止痒药膏涂了一层又一层，却毫无效果。沈清芷上前检查，指尖刚碰到侍卫的衣袖，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味——正是“痒无忧”特有的气息。她心中一动，立刻让人去寻萧瑾。
此刻的萧瑾正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把玩着那个空了大半的瓷瓶，还在回味刚才侍卫们的模样。听到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说沈清芷找他，他心里“咯噔”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
磨磨蹭蹭地走到偏院，萧瑾刚探进头，就看到沈清芷站在院中央，脸色平静却带着几分严肃。他缩了缩脖子，小声喊了句：“娘……”
沈清芷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指了指旁边的侍卫：“你自己看看，他们现在是什么模样。”
萧瑾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三个侍卫的脸上、脖子上都抓出了红痕，有的地方甚至破了皮，原本挺拔的身影此刻佝偻着，额头上满是汗水，看起来格外难受。他心里的那点得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慌乱。
“这‘痒无忧’，是你撒的？”沈清芷的声音终于响起，没有愤怒的呵斥，却让萧瑾更加紧张。
他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小声道：“是……是我。我觉得好玩，就想捉弄他们一下……”
“好玩？”沈清芷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目光与他平齐，“你觉得看着别人浑身难受、无法做事，很好玩？”
萧瑾的头垂得更低了，不敢看沈清芷的眼睛。
“你还记得娘教你辨毒时，说过什么吗？”沈清芷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娘说，毒术可以救人，也可以伤人，关键看用在什么地方。这‘痒无忧’虽是用来对付毛贼的，可你用它来捉弄当值的侍卫，让他们无法巡逻，若是此时王府有外人潜入，后果不堪设想。”
她拉着萧瑾的手，走到李侍卫面前：“你知道这位李侍卫，昨日刚从边关回来，他的妻子还在等着他回家团聚。今日他本可以早点换班，却因为你撒的痒痒粉，只能在这里忍受痛苦，连杯水都喝不上。”
萧瑾抬起头，看着李侍卫脸上的红痕，眼眶微微发红。他想起每次自己在王府里玩耍，都是这些侍卫默默守在一旁，有时他跑远了，侍卫还会悄悄跟着保护他。可自己却因为一时好玩，让他们如此难受。
“李叔叔，对不起……”萧瑾走到李侍卫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哭腔，“是我不好，不该用痒痒粉捉弄你，让你这么难受。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侍卫见状，连忙摆手，虽然还是痒得难受，却还是笑着说：“小世子不必如此，您只是孩子心性，我不怪您。”
“他需要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后果。”沈清芷接过话头，转头对萧瑾道，“去药房，取我配制的‘止痒膏’来，给三位侍卫涂上。另外，今日起，罚你抄十遍《解毒要义》，抄完之后，要给我讲讲书中‘毒术慎用’那一篇的意思。”
萧瑾用力点头：“我知道了，娘。”
他小跑着去药房取来止痒膏，学着沈清芷平日里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给三位侍卫涂抹。药膏刚涂上，瘙痒感就减轻了不少，侍卫们的脸色也渐渐缓和下来。萧瑾一边涂，一边小声道歉，首到把三位侍卫都照顾好，才拿着《解毒要义》，乖乖回了自己的房间。
傍晚时分，萧逸回到王府，得知了萧瑾闯祸的事，没有去训斥儿子，而是走到书房，见萧瑾正趴在桌上，一笔一划地抄写《解毒要义》，小脸上满是认真，额头上还沾了点墨渍。
“还在抄？”萧逸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萧瑾抬起头，看到是萧逸，小声道：“爹，我己经抄了五遍了。娘说，抄完还要给她讲‘毒术慎用’的意思。”
“那你明白娘为什么罚你吗？”萧逸在他身边坐下。
“明白。”萧瑾点头，眼神里带着羞愧，“娘说，用毒术捉弄人，和用刀伤人没区别。虽然痒痒粉不会让人受伤，可却让李叔叔他们无法当值，还让他们那么难受。我不该把毒术当成捉弄人的工具，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萧逸欣慰地点头，摸了摸他的头：“知道错了就好。你娘教你的，不只是辨毒解毒的本事，更是对生命的敬畏。无论是毒术还是医术，都该用在正途上，不能因为自己会，就随意伤害别人。”
“嗯！”萧瑾用力点头，又低下头，继续抄写。灯光下，他的小手握着毛笔，写得格外认真，之前的调皮劲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沈清芷站在书房门外，看着里面父子俩的身影，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她知道，萧瑾这次是真的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孩子的成长，总会有调皮犯错的时候，比起打骂，让他亲自体验自己行为的后果，明白其中的道理，才是最重要的。
夜深了，萧瑾终于抄完了十遍《解毒要义》。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拿着抄好的纸，走到沈清芷的房间。沈清芷正在整理药材，见他进来，放下手中的活，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娘，我抄完了。”萧瑾将纸递过去，小声道，“‘毒术慎用’那一篇说，毒者，双刃剑也，可护己，可救人，若用以害民，不如无术。我知道了，以后我学毒术，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为了救人，绝不用来捉弄人，更不会用来害人。”
沈清芷接过抄纸，上面的字迹虽然稚嫩，却写得工工整整。她摸了摸萧瑾的头，眼中满是欣慰：“瑾儿长大了。记住今日说的话，无论将来你学到多厉害的毒术，都要守住自己的本心，不滥用，不妄为，这样才能成为真正有本事的人。”
萧瑾重重地点头，扑进沈清芷的怀里：“娘，我记住了。”
窗外的月光洒进房间，温柔地落在母子俩身上。沈清芷抱着萧瑾，心中清楚，孩子的成长就像一棵小树苗，需要耐心引导，才能长成参天大树。而她能做的，就是在萧瑾和萧玥的成长路上，为他们指引方向，让他们不仅学会本事，更能成为有仁心、有担当的人。
这一夜，萧瑾睡得格外安稳。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会用毒术捉弄人了，他要像娘一样，用自己学到的本事，去帮助别人，守护身边的人。而这份小小的决心，也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名为“责任”的种子，等待着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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