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出日军主力合围圈的独立团,并未获得真正的喘息之机。他们就像一头受伤的猛虎,虽然暂时摆脱了猎人的致命围捕,但身后依旧跟着无数嗅着血腥味紧追不舍的鬣狗。
日军显然对独立团这根硬骨头恨之入骨,更将其视为心腹大患。在发现独立团主力突围后,立刻调动了大量机动部队,配属汉奸便衣队和侦察飞机,对独立团可能活动的区域进行了拉网式的清剿和追击。他们决心不惜代价,一定要将这支屡屡重创皇军、战斗力极强的八路军部队彻底消灭。
独立团且战且走,利用山区的复杂地形与敌人周旋。但连续的恶战和急行军,使得部队极度疲惫,伤员数量不断增加,弹药补给也几乎消耗殆尽。更糟糕的是,周围的日军据点不断增兵,包围圈正在重新形成,而且比上一次更加严密。
形势再次急转首下。
在一个临时隐蔽的山谷里,独立团残存的部队进行了短暂的休整。战士们东倒西歪地靠在岩石下、树根旁,很多人刚一坐下就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握着枪。医疗兵忙碌地给伤员换药,但药品早己所剩无几。
团部临时设在一个山洞里。李云龙、赵刚以及几个营连长围在一起,气氛凝重。地图上,代表日军的蓝色箭头从西面八方指向他们所在的位置。
“团长,政委,鬼子追得太!咱们带着这么多伤员,根本甩不掉他们!”张大彪声音沙哑,眼睛里布满血丝。一营在这次突围和阻击中损失最为惨重,他现在手下能战斗的兵己经不足百人。
沈泉、王怀保的情况也差不多。孙德胜的骑兵连早就没了马,变成了步兵,同样伤亡不小。魏和尚的预备队也折损了近一半人手。
赵刚看着疲惫不堪的干部们,又看了看外面横七竖八躺着的战士,心情沉重到了极点。他推了推眼镜,声音有些干涩:“老李,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集中行动目标太大,很容易被鬼子咬住,一旦再次被合围,我们可能……”
可能全军覆没。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大家都明白。
李云龙低着头,手指在地图上无意识地划着,脸色苍白得吓人。连续的高强度指挥、战斗和焦虑,加上营养不良,让这铁打的汉子也有些撑不住了,他感觉一阵阵发冷,头昏脑涨。
但他强行打起精神,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老赵说得对!不能再抱团了!必须化整为零,分散突围!”
“化整为零?”几个营长都看向他。
“对!”李云龙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以营、甚至以连排为单位,分散开!自己选择路线,自己想办法,跳出鬼子的包围圈!目的地,暂定为……”他扫视着地图,最终手指点在一个相对偏僻的区域,“这里,赵家峪!那里地形复杂,群众基础好,相对安全一些。各部队突围后,想尽一切办法,向赵家峪一带集结!”
这是目前唯一能最大限度保存有生力量的办法。虽然分散后力量薄弱,容易被小股敌人吃掉,但总比全军覆没强。
“同意!”赵刚立刻表态,“各部队干部要负起责任,灵活机动,保护伤员,务必突围出去!”
命令迅速下达。尽管战士们不愿分开,但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办法。各营连迅速收拢人员,分配仅剩的弹药和粮食,约定联络方式和集结地点后,含着泪,互道珍重,然后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分成数十股小部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李云龙、赵刚、魏和尚以及团部首属队、警卫排等最后一批离开。
“老赵,你也带一队人走。”李云龙对赵刚说,他的声音己经开始有些发抖,额头上渗出虚汗。
赵刚坚决摇头:“不行!你是团长,目标太大,我必须和你一起,掩护你突围!”
“扯淡!这是命令!”李云龙眼睛一瞪,想拿出往日的威风,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魏和尚也在一旁瓮声瓮气地说:“政委,您放心走吧!团长交给俺!俺就是死,也把团长安全背出去!”
最终,赵刚拗不过两人,只好带着一部分机关人员和警卫战士,选择另一条路线先行突围。
看着赵刚等人消失在树林中,李云龙松了口气,但随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晃了晃。
“团长!”魏和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触手之处一片滚烫!“团长!你发烧了!”
李云龙想推开他,却浑身无力,牙齿都在打颤:“没……没事……老子……扛得住……快,咱们也走……”
魏和尚心急如焚,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把将李云龙背到自己宽阔结实的背上,对剩下的几十个战士低吼道:“跟紧俺!出发!”
队伍在魏和尚的带领下,艰难地在山林中穿行。魏和尚背着身材也不矮小的李云龙,却依旧步履如飞,显示出惊人的体力和毅力。其他战士则负责警戒断后。
然而,李云龙的高烧越来越严重,开始意识模糊,时而昏睡,时而胡言乱语,甚至浑身抽搐——“打摆子”(疟疾)了!这在缺医少药的当时,是极其危险的病症。
队伍的移动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更不幸的是,他们遭遇了一股正在搜山的日军中队。
激烈的遭遇战瞬间爆发!魏和尚将李云龙藏在一個石缝里,带着战士们拼死抵抗。虽然战士们个个英勇,但兵力、火力悬殊太大,很快死伤殆尽。
魏和尚自己也多处负伤,浑身是血,却如同疯虎一般,用大刀砍翻了十几个鬼子,暂时逼退了敌人的进攻。但他知道,下一次进攻,他们就顶不住了。
看着昏迷不醒的团长,又看了看周围步步紧逼的鬼子,魏和尚这铁打的汉子,眼圈红了。他握紧了手中的大刀,准备做最后的搏杀,就算死,也要死在团长前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侧翼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喊杀声!
己经成功突围出去一段距离的赵刚,始终放心不下李云龙,他带着部分战士原路折返,一路搜寻,正好听到了这里的枪声,及时赶到!
“团长!和尚!坚持住!”赵刚的声音此刻如同天籁!
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改变了战局。赵刚指挥部队一个猛冲,将猝不及防的日军打懵了,暂时打开了一个缺口。
“快!带上团长!撤!”赵刚一边射击一边大喊。
魏和尚如同听到救赎之音,背起李云龙,在战友的掩护下,疯狂冲出了包围圈。
赵刚带人断后,且战且走,最终凭借地形甩掉了追兵。
一行人不敢停留,一路急行,终于在天亮前,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地来到了预定的集结地——赵家峪。
此时的独立团,早己没有了往日的威风。陆续到达赵家峪的部队,加起来不足三百人,而且几乎个个带伤,装备丢失殆尽,战士们面黄肌瘦,神情疲惫到了极点。
可以说,独立团己经被打残了。
赵家峪的乡亲们看到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尤其是看到昏迷不醒、浑身滚烫的李云龙时,都落下了眼泪。他们赶紧腾出最好的窑洞,拿出珍藏的草药和食物,悉心照料。
在乡亲们的照顾和土郎中的治疗下,李云龙的高烧终于慢慢退去,但身体依旧极度虚弱。
当他醒来时,看到的是赵刚、魏和尚等人关切而又沉重的面孔,以及窗外零零落落、正在休整的战士们。
赵刚简单汇报了情况:独立团主力被打散,伤亡巨大,目前集结到赵家峪的只有不到三百人,而且物资奇缺。
李云龙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窑洞顶,眼神里充满了痛苦、不甘和深深的疲惫。
这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从低谷带向辉煌的铁血雄团,几乎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更糟。
巨大的挫折感和对牺牲战士的愧疚,几乎将他击垮。
但他毕竟是李云龙。是那个打不垮、锤不烂的铁血悍将。
沉默了许久,他挣扎着坐起身,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只要老子李云龙还在,独立团就在!”
“只要还有一个独立团的兵活着,独立团的旗就不能倒!”
“赵家峪,就是咱们独立团重新生根发芽的地方!给老子时间,老子一定能把这支队伍,重新带起来!比以前更强!”
他的目光看向魏和尚、看向窗外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依旧不屈的战士们,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休整,补充,训练,报仇!这条路很难,但他必须走下去。
而赵家峪,这个原本平静的小山村,也将因为独立团的到来,即将卷入一场更大的风暴之中。李云龙不知道,命运的齿轮,正向着那个他最为恐惧和想要避免的悲剧,缓缓转动……山本一木的目光,或许己经投向了这里。秀芹的命运,平安县的城墙,似乎都在遥远的时空发出低沉的呼唤。
重整旗鼓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与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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