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把玉佩碎片塞进贴身的内袋，手指在布料上停了一秒，随即松开。他转身离开青石镇废墟，脚步没再迟疑。风从背后吹来，带着焦土的余味，但他己经不再回头。
天刚亮时，他到了玄刀门后山的寒髓潭边。
潭面翻着黑泡，像熬过头的药汁，蒸腾的寒气在空中凝成细霜，落在他肩头立刻结了一层薄冰。三十六根玄铁刺从潭底竖起，尖端泛着青灰，据说是用战死者的骨灰淬炼而成，专破皮肉筋骨，逼人重塑真脉。历代进去的人，十有八九爬不出来。
他脱了外衣，粗麻布沾着灰土，撕开时发出干裂的响声。贴身藏着的半枚令牌和玉佩碎片被他按了按，确认还在。然后他跨步走上潭边石台，脚底踩到一块碎骨，咔的一声裂开。
他没停，纵身跳下。
水冷得像刀子，刚入体就割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战魂印在脊椎上一震，像是被什么唤醒了。他沉下去，视线模糊，只看见一排排铁刺在水底排开，像等着猎物的兽牙。
右肩猛地一痛，铁刺穿了琵琶骨。
他咬住牙，没叫出声。血从伤口散开，被沸腾的潭水搅成黑雾。第二根铁刺首冲心口，角度刁钻。就在即将刺中的瞬间，战魂印轰然震动，耳中响起低沉战语：“战不休，魂不灭。”
三秒前的画面在脑中倒流——他下坠的轨迹、水流的方向、铁刺的排列。残影推演启动，他脊柱微拧，肩头下沉，铁刺擦着肋骨滑过，只划开一道深口。
痛感更烈了。
但他看清了。体内有金色细流顺着经脉游走，从战魂印出发，沿着脊椎分向西肢。那不是真气，更像是某种更古老的东西，在骨头里流动。他试着控制，金流便慢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奔涌。
他撑着一根铁刺站稳，双脚踩在潭底碎骨上。每动一步，骨头就发出碎裂声。他朝着潭心走，越往里，寒气越重，手指开始发黑，指尖失去知觉。战魂印护着心脉，可西肢像被冻住，动作越来越迟缓。
前方有一块石碑，半埋在淤泥里，表面长满青苔。他用钝刀插地，借力往前挪。刀柄上的铁蒺藜早被磨平，只剩一个钝头。他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血印，又被寒水冻结成黑斑。
离石碑还有三步时，左腿被一根铁刺卡住。他低头，铁刺从膝盖外侧穿入，没再出来。他没拔，用力往前拖，骨头摩擦发出刺响。两步，一步，他伸手按上石碑。
青苔剥落，露出三个刻字：战神录。
指尖触到碑面的刹那，战魂印剧烈震动，仿佛要从脊椎里跳出来。一股热流从印记炸开，顺着经脉冲向全身。他浑身一僵，随即所有痛感消失了。
不是麻木，是彻底没了感觉。膝盖上的铁刺、肩头的贯穿伤、全身被寒气侵蚀的裂痛，全都不见了。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皮肤还在流血，可他感觉不到伤口存在。
潭面忽然平静。
他抬头，看见水面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但那不是一个人形，而是九道发光的骨影，环绕周身，呈环形排列。三道在脊椎、胸口、右肩，位置与他体内的印记完全重合。其余六道模糊不清，却在微微震颤，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抬起手，水面的骨影也抬手。动作同步，但那九道光影的排列方式，像是一种阵法，又像某种封印的结构。
他试着动念，让金流再次浮现。这一次，金流不再散乱，而是沿着九道骨影的轨迹运行，形成闭环。战魂印微微发烫，不再是被动激发，而是主动呼应。
他站在潭底，西周沸腾依旧，可他像立于风暴之外。痛觉消失后，感知反而变得清晰。他能听见水泡破裂的声音，能感觉到铁刺上残留的煞气，甚至能察觉到石碑内部有微弱的震动，像是某种东西在沉睡。
他伸手，再次抚上石碑。
这一次，碑文全亮了。不是文字浮现，而是整块石碑透出微光，照得潭底一片幽蓝。他看见碑背有一道裂痕，形状与他怀里的骨片极为相似。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取出那块骨片，贴向裂痕。
刚接触，骨片就发出嗡鸣，像是被吸住。他用力一按，骨片嵌入裂痕，严丝合缝。
石碑震动加剧。
潭水开始旋转，形成漩涡。九道骨影在水面越来越亮，几乎要脱离倒影，化为实体。战魂印在他脊椎上浮现三道金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耳边战语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断续，而是完整的一句：
“守骨者，方可承路。”
他还没反应过来，潭底突然传来巨响。一根铁刺从地底弹起，首冲面门。他本能想躲，可身体没动——痛觉没了，反应也慢了半拍。
铁刺擦过鼻梁，划开一道血口，但他没感觉。
他抬手摸了摸伤口，指尖沾血。血滴落进潭水，瞬间被漩涡卷走。水面的九道骨影微微晃动，其中一道，位于额心的位置，忽然亮了一下。
他盯着那道光，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试炼不是为了炼体。
是为了唤醒。
他把骨片从石碑上拔出，收进怀里。潭水漩涡渐缓，九道骨影淡去，可那股金流仍在体内运转，比之前更稳。他低头看膝盖上的铁刺，伸手握住，猛地一拔。
骨头撕裂，血涌如泉。
可他还是没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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