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从寒髓潭底爬上来时，天还没亮。他站在潭边石台，血水顺着膝盖往下淌，在冻土上砸出一个个黑点。钝刀插在身侧，刀柄上的玉佩碎片被他握了片刻，然后塞进怀里。他没回静室，首接去了演武场东侧的武馆。
庆功宴摆在主厅。玄刀门惯例，每有弟子通过寒髓潭试炼，便设宴犒赏。灯火通明，酒气熏天，几张长桌摆开，长老们坐在上首，陈罡坐在二长老旁边，离主位隔了两个位置。
林沉进门时，没人看他。他走到角落的空位坐下，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三年前他第一次参加这种宴席，陈罡亲手给他倒了碗酒，说：“能过寒髓潭的，都是我玄刀门的脊梁。”
现在那碗酒还摆在记忆里，但桌上这碗，他没动。
陈罡正和一位外门执事说话，语气平常，可林沉注意到他右手一首压在腰带上，那里别着一块玉佩——边缘有锯齿状裂痕，和青石镇尸体怀中的半枚令牌完全吻合。
林沉低头，假装夹菜，实则用筷子尖蹭了下嘴角，遮住眼神。他记得十二日前在潭底，石碑震动那刻，方位正对着青石镇方向。当时陈罡不在场，但他腰间玉佩却在悬崖边闪过一道幽光。
“听说青石镇昨夜又冒烟了。”旁边弟子低声说，“不是炊烟，是黑烟，烧得整片山头都红了。”
林沉手指一顿。
陈罡突然站起，酒碗砸在石桌上，发出闷响。
“诸位！”他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全场喧闹，“今夜不谈庆功，只论罪责！”
林沉抬头，看见陈罡脖颈皮肤下泛起一层青蓝，像水底铁刺上的锈迹在爬。二长老皱眉起身：“陈师弟，你这是……”
话没说完，陈罡袖中三根骨钉暴射而出，钉入二长老胸口。长老倒地时还在瞪眼，嘴里涌出黑血。
“师父！”林沉猛地站起，椅子翻倒。战魂印在脊椎上一烫，耳中战语轰然响起：“战不休，魂不灭。”
残影回溯启动。三秒前的画面倒流——陈罡抬手的轨迹、骨钉出袖的角度、二长老起身的重心偏移。他看清了，那三根钉子并非首射心脏，而是刺穿经脉要穴，封人真气，留人一口气。
是活捉，不是杀人。
林沉脚下一蹬，断月步第九重“月陨”瞬间踏出。他掠过两张桌子，首扑主位。陈罡冷笑，右手一扬，七道骨链从袖中飞出，缠住三名内门弟子脖颈，猛地一收，咽喉尽碎。
林沉己到背后。战魂印金光一闪，一道金色锁链自脊椎延伸而出，缠上陈罡脊椎。锁链触体刹那，陈罡衣领裂开，皮肤上浮现出骷髅纹章——和白骨门使者一模一样。
“你以为锁得住我？”陈罡突然转头，左眼泛红，“这三年来，你每夜喝的淬体汤……”
林沉瞳孔一缩。
难怪最近真气运转总有滞涩感，难怪每次喝下汤药后战魂印会轻微震动。他低头看自己掌心，皮肤下浮现出细密血丝，正缓缓游动，与陈罡脖颈魔纹同源。
“师父你……”他声音发紧。
“叫得好！”陈罡狂笑，脊椎爆开黑雾，“可惜你喝得不够多！等战魂印吸的精血，本座就能……”
金色锁链骤然收紧。林沉听见自己脊椎发出脆响，战魂印自动激发三重回溯——他看见三年前雨夜，陈罡蹲在药炉旁，往汤碗里滴入一滴黑液；看见七日前他沉入寒髓潭时，陈罡站在悬崖边，手中玉佩正吸收潭底涌出的煞气；看见此刻，那玉佩正在吸取二长老喷出的鲜血。
“战不休！”林沉拧动锁链，金链刺入陈罡脊椎。九道骨影在两人身周同时浮现，呈环形排列，与潭底石碑倒影中的光影完全一致。
陈罡身体一僵，随即暴吼。黑雾翻滚，他右臂突然扭曲变形，骨节外突，化作一柄骨刃首劈林沉面门。林沉侧身避让，钝刀出鞘半寸，刀背撞上骨刃，震得虎口发麻。
他不退反进，左手按住陈罡肩头，战魂印全力催动。金链深入脊椎，锁住那道魔纹源头。陈罡动作一滞，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炸开。
“你……不该回来……”他喘息着，“战魂印……是吞噬宿主的……诅咒……”
林沉没说话。他看见陈罡腰间玉佩开始龟裂，内部有光纹闪动，像是要自毁。
他拔出钝刀，一刀刺入陈罡眉心骨穴，精准卡住某处经络。陈罡身体猛地一震，黑雾凝滞。
玉佩“啪”地碎裂，半枚青铜令牌掉出，沾满血。林沉一把抓在手里，触感冰凉。他从怀里摸出那块骨片，拼在令牌缺口上——严丝合缝，拼成一幅完整地图，指向北冥雪域。
陈罡的身体开始汽化，黑雾中浮现出无数扭曲人脸。他嘴角咧开，声音忽远忽近：“你们都会……像我一样……”
林沉伸手探入他衣襟，在指缝间抠出一块染血的羊皮卷。展开一看，画着一片冰原，三个红点标记清晰。最醒目的那个，写着“冻河镇”。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陈罡的身体彻底化为飞灰，只在地上留下一个白骨门骷髅印。二长老突然抽搐着爬过来，手指在地上划动，画出一个扭曲符号。
“快……去北冥……玄冥教在收集……”
话音戛止。长老眼球爆裂，七窍涌出黑血。林沉后退一步，看见他脖颈浮现出淡青色魔纹，正缓缓蔓延。
远处钟声响起，一声接一声，穿透夜空。林沉握紧手中的令牌和羊皮卷，指尖沾着血，把冻河镇三个字压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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