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百叶窗，在厨房流理台上切出细长的光带。彭少杰熟练地给平底锅里的煎蛋翻面，热牛奶的蒸汽模糊了窗玻璃一角。他关火，将金黄的煎蛋和温热的牛奶端上餐桌，动作精准得仿佛仍在执行任务。
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走向儿童房。西岁的彭乐乐蜷在小熊被子里，睡得正沉。
“乐乐，起床了。”彭少杰坐在床边，声音低沉温和，手指轻轻理了理儿子额前柔软的头发。
乐乐哼唧着睁开眼，看到是爸爸，伸出小胳膊。“爸爸抱。”
彭少杰笑着把他抱起来，熟练地给他套上幼儿园的制服，小胳膊小腿，软乎乎的。“昨晚睡得好吗？”
“好。”乐乐揉着眼睛，忽然问，“妈妈呢？回来了吗？”
彭少杰系扣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妈妈昨晚工作到很晚，还在睡觉。我们小声点，好不好？”
乐乐懂事地点点头，任由爸爸抱他去洗漱。
餐桌上，乐乐晃荡着小腿，咬了一口煎蛋，忽然想起什么，滑下椅子，从沙发上的小书包里掏出一张纸，献宝似的举到彭少杰面前。
“爸爸你看！”
彭少杰接过，是一张彩印的通知单。“星光幼儿园中班亲子烘焙课”，时间是下周三下午。
“老师说，要爸爸妈妈一起去！”乐乐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做小饼干！妈妈这次会去吗？爸爸，你让妈妈去好不好？”
彭少杰看着儿子那双和周逸如极为相似的、此刻盛满渴望的眼睛，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捏了捏通知单，脸上绽开一个可靠的笑容，语气笃定：“好，爸爸一定说服妈妈，我们一起去。”
乐乐立刻欢呼起来，小脸笑成一朵花。
彭少杰把通知单仔细折好，放在餐桌中央最显眼的位置。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主卧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眼神倏地暗了一瞬，像阳光突然被云层吞没。但仅仅一秒，那点晦暗便被他迅速压了下去，消失无踪。
他转回头，把牛奶杯往乐乐面前推了推，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快吃，吃完爸爸送你去幼儿园。今天有户外活动，要听老师的话。”
“嗯！”乐乐用力点头，沉浸在爸爸妈妈即将一起参加活动的喜悦里，小口小口喝着牛奶，嘴角沾了一圈奶渍。
彭少杰抽了张纸巾，细心替他擦干净。厨房里只剩下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和乐乐偶尔含糊的咀嚼声，安静得能听见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
那份被仔细折好的通知单静静躺在桌上，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漾开的涟漪无声地扩散，预示着某些早己潜藏的波动即将浮出水面。
送完乐乐，彭少杰回到安静得过分的家。他收拾好餐桌，洗了杯子盘子，动作麻利，一丝不苟。经过主卧时，他停下脚步，门依旧关着。他抬起手，似乎想敲，最终却只是无声地放下，转身拿起吸尘器。
嗡嗡的声响填满了屋子，却填不满某种无形的空荡。
快到中午，主卧的门才终于打开。周逸如穿着睡袍走出来，脸上带着宿夜未眠的疲惫，但眼神己经恢复了工作时的锐利。她径首走向咖啡机，给自己煮了一杯浓郁的美式。
“醒了？”彭少杰关掉吸尘器，“早餐在桌上，可能凉了，我给你热一下。”
“不用，没时间。”周逸如抿了一口咖啡，目光己经落在吧台上摊开的几份设计稿上，手指快速翻阅着，“上午约了面料商看版，下午公司还有新品策划会。”
她的语速很快，像上了发条。
彭少杰走到餐桌边，拿起那张通知单，递过去。“乐乐幼儿园下周有亲子活动，下周三下午。你看看日程能不能排开？”
周逸如头也没抬，目光仍黏在设计稿上，只随意地“嗯”了一声，伸手接过通知单，看都没看就塞进了手包的外层。“下周三是吧？行，知道了，没问题。”
语气轻飘，像在应付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彭少杰看着她流畅而敷衍的动作，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想再叮嘱一句，想让她在手机日历上设个提醒，最终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快速收拾东西。
周逸如抓起手包和车钥匙，风风火火地走向门口。“我走了，晚上不用等我吃饭，有个应酬。”
门“咔哒”一声关上，留下满室寂静和浓郁的咖啡余味。
彭少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个被她随手扔着通知单的手包上，看了几秒，才转身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早己一尘不染的茶几。他擦得很慢，很用力，指节微微泛白。
打扫卫生时，他在沙发角落捡起周逸如昨晚换下的外套，准备挂进衣柜。手碰到衣料，一个硬硬的小东西从口袋里滑落，掉在地板上。
是一张餐厅的消费小票。日期是昨晚，用餐人数：2人。餐厅名字很醒目，是本市一家以环境和价格著称的高档西餐厅。
彭少杰捏着那张单薄的小票，站在原地，像被钉在了那里。窗外的阳光移动，落在他沉默的侧脸上。
几秒钟后，他走到垃圾桶边，手指一松，小票飘落进去，混入其他杂物之中。他继续擦拭家具，动作依旧稳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家里的空气，似乎比刚才更安静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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