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照进客厅，将空气中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彭少杰刚把乐乐送进幼儿园，回到家中，那份熟悉的寂静便包裹上来。
主卧的门开着，里面传来细微的响动。他走过去，看见周逸如己经起来了，穿着丝质睡袍，正站在窗边打电话。她语速极快，眉头微蹙，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快速翻阅着摊在窗台几案上的设计稿。
看到彭少杰进来，她只是瞥了一眼，算是打过招呼，注意力立刻又回到电话上。“对，那批进口蕾丝的价格必须再压百分之五，否则成本根本兜不住……王总监那边我去谈，你先把样布数据发我邮箱。”
彭少杰安静地走到厨房，给她煮了一杯美式咖啡。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他端着杯子走过去，轻轻放在她手边。
周逸如正好挂了电话，顺手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目光依旧胶着在那些设计稿上，手指点着其中一幅裙装的手绘图，“这个腰线的收束还是不够利落，打版的时候得再强调一下。”
“逸如，”彭少杰开口，声音平稳，“早上那张通知单，你放好了吗？就是乐乐幼儿园烘焙课的，下周三下午。”
周逸如头也没抬，指尖划过另一张设计稿的领口部分，随口应道：“嗯，看见了。下周三是吧？行，我知道了，没问题。”她的语气轻飘，像在说明天天气可能不错一样随意，显然没把这件事真正放进心里那排得密不透风的日程表里。
彭少杰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那句“你记得在手机日历上标记一下”在喉咙口滚了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说了大概也没用，反而会显得他啰嗦且不信任。他顿了顿，只低声道：“乐乐很期待。”
“知道啦。”周逸如终于从稿子上抬起眼，似乎觉得他有些过分强调，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到时候看时间，能去我肯定会去的。”她说完，又立刻低下头，拿起笔在稿纸边缘快速写着什么，像是批注。
彭少杰没再说话，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开始收拾房间。他拿起她随意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准备挂进衣柜。衣服入手，有点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习惯性地检查是否有遗留物品。
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小纸片。他掏出来，是一张餐厅的消费小票。打印清晰，抬头是本市一家颇有名气的高档西餐厅，以环境优雅和价格不菲著称。日期是昨晚，用餐人数：2人。消费金额不低。
他的目光在那张小票上停留了几秒。昨晚她说有应酬，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淡淡的酒气和疲惫。他没多问，一如既往。
此刻，这张小票静静地躺在他掌心，像一枚冰冷的证物。
他站在原地，客厅里只有周逸如翻动纸页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的细微声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平稳地敲打着胸腔，一下，又一下。
几秒钟后，他走到垃圾桶边，手指一松，那张小票飘落进去，混入其他废弃的纸屑和杂物中，瞬间失去了所有存在感。
别多想。他对自己说。也许只是正常的商务宴请，也许对方是重要客户，也许……有太多也许。猜测和怀疑是腐蚀信任的毒药，而他一首努力扮演着信任的角色。
他将外套仔细挂进衣柜，然后拿起吸尘器，打开开关。机器的轰鸣声瞬间填满了空间，也驱散了那片刻令人窒息的安静。他认真地清洁着地毯，目光专注，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那张小票从未出现在他的手里。
周逸如似乎被吸尘器的声音打扰，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沉浸回她的设计世界，对刚才那段短暂的沉默和丈夫内心微澜的波动毫无所觉。
打扫完客厅，彭少杰走进乐乐的房间。地上散落着几只奥特曼玩具，小床上被子还没叠整齐。他弯腰，一件件捡起玩具，放入一旁的收纳箱，又把被子铺平，拍松枕头。
床头柜上放着乐乐昨晚画的一幅画，用蜡笔涂鸦的三个小人，两个大的，一个小的，手拉着手，虽然线条歪歪扭扭，但能看出孩子笔下的快乐。彭少杰拿起画看了片刻，指尖轻轻拂过那个代表乐乐的橙色小人。
他把画小心地放回原处，摆正。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房间中央，环顾这个充满孩子气息的小小空间。窗外传来远处街道隐约的车流声，更衬得屋内一片沉寂。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要把某种无形的重量暂时卸下。然后他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下午他还要去超市采购，乐乐爱吃的酸奶快没了，家里的米也该买了。生活就是这样，由无数琐碎又必需的事情组成，一件接着一件，不容停歇。
而周三的烘焙课，就像投下的一颗小石子，涟漪尚未完全荡开，最终会涌向何处，此刻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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