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浸泡着“回声之塔”的内部。
只有控制台中央那块“共鸣核心”仍在缓缓旋转，流转出的微光仿佛宇宙中一颗孤独脉冲星的呼吸，明灭之间，勉强勾勒出狼藉的轮廓和同伴们苍白失色的脸庞。
空气中弥漫着电离后的焦糊味、铁锈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血的甜腥。寂静压得人耳膜生疼，方才那场与“神谕”扫描的惊天碰撞，似乎抽干了此地所有的声息，只留下虚无的回响在颅腔内嗡嗡作痛。
林响靠坐在冰冷的控制台基座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针扎般的疼痛。他摊开手掌，指尖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脑海中，又一片关于阿哲的记忆疆域彻底沉入了永夜——那是高中毕业的夏天，他们偷喝啤酒后躺在天台上，阿哲用破吉他弹着一首不成调的曲子，信誓旦旦地说着关于未来的蠢话。那份炽热的温度、晚风的气味、琴弦的触感……如今只剩下一片冰冷、空荡的虚无，像一个被挖去的蛀洞。
代价。这就是咆哮着向神明掷出投枪的代价。他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咽下的全是铁锈般的苦涩。
不远处，小源借着平板屏幕的冷光，手指颤抖却异常迅速地检查着白薇的生命体征。女孩躺在用几张防尘罩临时铺成的“床”上，面色白得透明，仿佛一尊即将碎裂的瓷偶。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唯有她额间那枚黯淡的“心灵棱镜”，还固执地散发着最后一缕微弱的暖意，如同风中残烛，死死守护着那一点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她的生命体征非常微弱……”小源的声音干涩发紧，打破了死寂，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古井，“棱镜在强制降低她的代谢，进入一种……假死性的自我保护状态。但能撑多久……我不知道。”
林雀蜷缩在一边，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不敢落下。她看到的色彩不再是绚烂的幻象，而是一片灰败、绝望的 monoe（单色），如同暴雨前压抑的铅灰色天空。
凯从塔顶的检修口滑了下来，动作依旧轻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脸上那夸张的油彩被汗水浸染，有些晕开，反而透出一种诡异的疲惫感。他默默走到主控台前，看着屏幕上艾琳留下的那行字和三张图片，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台面，发出嗒、嗒的轻响。
“‘三圣徒的遗产’……”他嗤笑一声，笑声在空旷的塔内显得格外刺耳，“艾琳还是老样子，喜欢给人出谜语。”他的目光扫过那音叉、蜡筒录音和水晶耳机，眼神复杂难明。
“你知道它们是什么，对吗？”林响抬起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凯沉默了片刻，难得地没有用谎言搪塞。他指了指第一张图片：“‘贤者之音’，据说能校准世间一切频率，原本存放在旧城大图书馆的禁书区深处。”手指移向第二张：“‘少女的挽歌’，据说是旧时代一位失明歌剧演员最后的绝唱，录音里藏着难以言喻的情感力量，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一个私人收藏家的拍卖会上。”最后，他指向那残缺的水晶耳机：“‘聆罪者’，这个最神秘……传说它能让人首接倾听到‘守护神’核心的‘声音’，甚至……痛苦能源本身的哀嚎。它在最后一次‘净除战争’中碎裂，散落不知所踪。”
每一件，都如同神话传说中的圣物，遥不可及。
“我们必须找到它们。”林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不是在说一个目标，而是在陈述一个必将实现的未来。他看向气息奄奄的白薇，“这是唯一的希望。”
“希望？”凯转过身，背对着屏幕的光，他的脸隐没在阴影里，只有声音传来，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小子，看看你周围。我们刚刚差点全军覆没。白薇为了挡下一次扫描变成了这样。你还在不断丢失你最重要的东西。而我们甚至不知道下一个目标在哪里，会不会有比‘清道夫’更可怕的东西等着我们。”
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丝疲惫的嘲弄：“希望是这世界上最奢侈的谎言。”
“那你就离开。”林响首视着那片阴影，语气平静无波，“如果没有希望，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拿出‘心灵棱镜’？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阴影中的凯似乎僵了一下。
良久，他才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他没有回答林响的问题，只是走向塔壁一个不起眼的储物柜，从里面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急救箱和几包压缩食物、清水。
“先活下去。”他把东西扔到中间，声音恢复了那种惯有的、油滑的腔调，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失态从未发生，“吃饱喝足，处理伤口。然后……我们再商量怎么去编织下一个‘谎言’。”
现实的压力迫在眉睫。林响挣扎着起身，和小源、林雀一起，默默地分发了食物和水。味同嚼蜡般地吞咽，用少量清水清洗伤口，笨拙地互相包扎。
在这绝望的深夜里，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林响喝了一口冰凉的清水，感受着它滑过灼痛的喉咙。他再次看向屏幕上那三张图片，尤其是那枚音叉。
旧城大图书馆……那里，会不会也有关于阿哲留下的“钥匙”的线索？
微弱的星光，透过塔顶的缝隙，冷冷地洒落下来。
长夜漫漫，但黎明尚未到来。他们如同受伤的困兽，在冰冷的巢穴里舔舐伤口，积蓄着下一次搏命的力量。悲伤与决绝，在这寂静的塔内，无声地奏响着一曲沉重的赋格。
---
夜烧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6RWJ/)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