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林响在“回响唱片”里小心翼翼地活着。
他的喉咙在白薇的定期治疗下恢复得很快,己经能正常说话,只是声音比以往低沉沙哑了许多。但他能感觉到,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被永久地改变了。每次他试图哼唱,声带都会传来隐隐的刺痛,提醒着他那份力量的代价。
小源大部分时间都窝在阁楼他的“技术堡垒”里,监控着城市的信号波动和静默者的巡逻路线。他很少下楼,下来也只是为了找吃的,并且永远在用他的平板电脑看着些什么,对林响保持着一种冷淡的观察态度。
林雀则恰恰相反,她对林响充满了好奇。她喜欢坐在他旁边画画,把他身上那种“混乱又明亮的情绪色彩”记录下来。她会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关于她看到的颜色,关于旧世界她从书里看来的艺术,偶尔也会问起阿哲。
每当这时,林响的心脏都会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痛远比喉咙的伤更甚。
他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关于阿哲的记忆,正在变得模糊。
不是忘记,而是细节在流失。那天在Livehouse后台,他明明那么清晰地记得阿哲照片上灿烂的笑容。可现在,当他努力回想时,那笑容的弧度,眼角弯起的细微皱纹,竟然有些难以捕捉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天晚上他吼出《锈》时,那股焚尽一切的愤怒,却清晰得灼人。
哲叔的话在他脑中回荡:“……记住那份‘真实’……也是它最终将你燃烧殆尽的火种。”
难道“愤怒回响”的代价,不仅仅是声带,还有他所珍视的、关于阿哲的记忆?
这个猜测让他不寒而栗。
下午,哲叔将他叫到唱片店的前厅。老人从柜台下拿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盒子,里面是一套老旧的卡拉OK设备。
“把它接上。”哲叔命令道,递给他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材。
林响依言照做,心里有些疑惑。
接好后,哲叔递给他一个麦克风——不是演出用的专业麦克,而是那种带着劣质海绵套的廉价货。
“唱。”哲叔抱着手臂,靠在柜台上。
“唱什么?”林响一愣,“我的嗓子……”
“不是让你吼。”哲叔打断他,“唱你最熟悉的、最简单的歌。生日歌也行。用你平时说话的力量,去感受声音的振动,去控制它。你的力量来源于情绪,但你不能被情绪控制。就像洪水需要河道,你需要学会给你的‘愤怒’修建河道。”
林响迟疑地握住麦克风。他清了清嗓子,尝试着发出一个平稳的音调。
声音通过放大器传出来,依旧沙哑,但稳定。
他开始唱一首小时候母亲哄他睡觉时的童谣。旋律简单,歌词平淡,没有任何激烈的情感。
起初很顺利。他能感觉到声带温和地震动,那股狂暴的力量蛰伏在深处,安静无声。
但唱着唱着,阿哲的影子又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里。想起他们第一次组乐队,阿哲笨拙地弹着贝斯,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一股酸楚猛地涌上鼻腔。
几乎是同时,他手中的麦克风发出了“嗡”的一声尖锐鸣叫,连接的音箱喇叭纸盆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震得柜台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林响猛地停住,惊出一身冷汗。
哲叔叹了口气,脸上却没有太多意外:“看,就是这样。任何强烈的情绪,哪怕是悲伤,都是点燃你那能力的火星。你要学的,不是压抑情绪,而是在火星溅起的那一刻,控制住它,而不是让它引爆整个火药桶。”
接下来的尝试一次次失败。愤怒、悲伤、甚至偶尔闪过的恐惧,都会轻易地引动那可怕的力量。
林响感到一阵挫败和烦躁。
傍晚,白薇给他送药时,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很难,对吧?”她坐在他对面,声音轻柔,“每个人刚开始都这样。小源第一次过度使用能力后,三天没说话,看我们的眼神像看一堆无用的数据。林雀则昏睡了一整天。”
“你的能力……”林响看向她,“代价是什么?”
白薇沉默了一下,然后微微挽起袖子。她的手腕上,带着几条淡白色的、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勒出的陈旧痕迹。
“共情他人的痛苦,意味着那些痛苦也会在我这里留下印记。”她放下袖子,语气平静,“每次治疗你,我都能感受到你喉咙的灼痛和你心里的愤怒。它们会沉淀下来,成为我的负担。”
林响愕然。
“所以,林响,”白薇看着他,那双总是盛满疲惫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真诚的劝诫,“尽快学会控制它。不是为了成为多么厉害的战士,只是为了……活下去。并且,不让关心你的人,替你承担太多的代价。”
她说完,便起身离开了,留下林响独自一人,咀嚼着这番话的重量。
他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色,城市华灯初上,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那么平静。
但他知道,在这片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他握了握拳头,感受着喉咙里隐约的刺痛,和脑海中关于阿哲那正在褪色的记忆。
他必须学会控制。
不仅为了活下去。
也为了……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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