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西章 鬼市藏踪遇地头蛇，金刀开路慑群小
依维柯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喘着粗重的尾气，碾过坑洼不平的土路，最终在一片荒凉的河滩边缘熄了火。
车窗之外，景象骤变。
不再是规整的街道和明亮的路灯，而是一片巨大的、笼罩在黎明前最深黑暗中的废墟。几座断裂的混凝土桥墩如同巨兽的残骸，沉默地矗立在污浊的河水里。桥墩之下，河滩之上，人影幢幢，却诡异地安静。
没有电灯，只有零星摇曳的煤油灯、马灯，甚至还有插在瓶子里燃烧的蜡烛。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一个个摊位的轮廓，地上铺着塑料布、旧报纸，甚至首接就是泥土，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生锈的齿轮、缺口的瓷碗、蒙尘的字画、古怪的金属零件、叫不出名字的动植物标本…甚至还有几把锈迹斑斑的、造型古老的刀剑，随意插在土里。
空气里混杂着河水特有的腥气、铁锈味、尘土味、劣质烟草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陈年旧物堆积产生的霉腐气息。人们大多穿着深色旧衣，低声交谈，声音压得极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交易在袖子里、在摊布下快速完成。这就是“鬼市”。光与暗的交界，秩序之外的边缘之地。
依维柯的闯入，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瞬间吸引了许多道隐晦的、不怀好意的目光。这破车本身不稀奇，稀奇的是从上面下来的人。
项羽率先下车，高大的身躯在微弱的光线下投下巨大的阴影。残破的玄甲、冰冷的重瞳、身上那股即便刻意收敛也压不住的沙场凶戾之气，让他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如同猛虎闯入了狐鼠之窝。
紧接着，更多穿着古代甲胄、手持兵刃的汉子沉默地鱼贯而下，迅速在他身后结成简单的阵势，眼神麻木却锐利地扫视着潜在威胁。最后，乌骓马被牵下，神骏的体型和不安的响鼻再次引来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猴哥和包租公连滚带爬地下车，腿还是软的，恨不得缩回车底。那快递员也白着脸跟在后面。
“娘的…哪来的戏班子跑这儿找灵感来了？”
“不像…你看那甲上的血锈…真的吧？”
“那马…真漂亮…值老钱了…”
“煞气好重…别惹事…”
低语声像潮水般蔓延开，好奇、警惕、贪婪…各种目光交织过来。
项羽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的重瞳缓缓扫过这片混乱、肮脏却生机勃勃的黑市。这里的气息让他略微舒展了眉头——混乱，意味着秩序薄弱，易于藏身，也易于…交易。
“分散，探查。觅粮草、药材、可用之物。谨慎，莫生事端。”他低沉下令，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楚卒耳中。
士卒们默然领命，三五成群，无声地散入鬼市的阴影中。他们虽不懂此界规则，但侦查、辨别、交易（以物易物）的本能刻在骨子里。
虞姬紧随项羽身侧，目光快速掠过一个个摊位，同时低声对猴哥道：“可能寻到处理‘那物’的门路？”她意指包里那些烫手的白色块状物和赃物手机。
猴哥苦着脸：“得…得找‘老鬼’…他啥都收…但心黑得很…”他踌躇着，指向鬼市深处一个更加昏暗的角落，那里有个孤零零的、用破油布搭的小棚子。
“带路。”
一行人朝着那棚子移动，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悄然让开一条路，各种目光黏在他们背上。
快到油布棚时，侧面阴影里突然晃出三个人，挡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个矮壮汉子，穿着脏兮兮的牛仔服，脖子上挂着指粗的金链子，嘴里叼着烟，斜着眼打量项羽，又贪婪地瞄了瞄虞姬和后面的乌骓马。
“几位，面生得很啊？”矮壮汉子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本地口音，“这地界儿，摆摊得交管理费。”他身后两个跟班也抱着胳膊，露出不怀好意的冷笑。
猴哥和包租公脸色一白，往后缩了缩。
项羽脚步停都未停，重瞳淡淡扫过去，如同看脚下的蝼蚁：“滚。”
那矮壮汉子一愣，似乎没料到对方这么横，随即恼羞成怒：“嘿！给你脸了是吧？知道这片儿谁说了算吗？彪哥的人你也敢…”他边说边伸手似乎想推搡。
话音未落。
一道乌光闪过！
没人看清动作。
只听得“锵”一声金属嗡鸣！
项羽腰间的佩剑甚至未曾完全出鞘，只是弹出三寸！那冰冷凛冽的剑锋，恰好横在那矮壮汉子递出的手指前方，距离不到半寸！
森寒的剑气刺激得汉子手背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所有的动作僵在半空，后面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脸上的嚣张凝固，转为惊骇。他身后两个跟班也猛地变色，下意识后退半步。
“再说一遍，”项羽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能冻结血液的压迫，“滚。”
那矮壮汉子额头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是混地面的，眼力不缺。这速度，这精准，这剑身上传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绝不是什么戏子！这是真正见过血、杀过人的狠茬子！而且狠得超出他的认知！
“抱…抱歉…大哥…有眼不识泰山…您…您忙…”汉子结结巴巴，几乎是屁滚尿流地让开道路，点头哈腰，之前的嚣张荡然无存。
项羽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还剑入鞘，迈步前行。虞姬紧随其后，经过那三人时，清冷的目光淡淡一扫，那三人竟齐齐又打了个寒颤，慌忙低下头。
周围暗中观察的人群，瞬间收敛了许多探究和贪婪的目光，变得敬畏起来。鬼市有自己的法则，实力，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顺利走到油布棚前。
棚子里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脸上皱纹深刻得能夹死苍蝇，正就着一盏豆大的油灯，眯眼擦拭着一个铜烟壶。感受到有人来，他头也没抬，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出货？看货？”
猴哥赶紧上前，压低声音：“鬼爷…是我，小猴…有点…有点硬货，烫手，想请您老人家看看…”
被称作鬼爷的老头这才慢悠悠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先扫过猴哥，然后落在项羽和虞姬身上，尤其是在项羽的甲胄和佩剑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但很快恢复古井无波。
“烫手的玩意儿，价钱就得打个对折。”老头慢条斯理地说，放下烟壶，伸出枯瘦的手。
猴哥看向虞姬。虞姬从背包里取出那几块用布包着的白色块状物，却没有立刻递过去，只掀开一角让那老头能看到。
鬼爷混浊的眼睛眯了眯，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一点点，凑到鼻尖闻了闻，又搓了搓，干瘪的嘴角扯了一下：“纯度还行。南城那帮瘪三的货吧？惹麻烦了？”
虞姬不答，只是看着他。
鬼爷也不追问，放下东西，又瞥了一眼包里那几个赃物手机：“这些玩意儿更扎眼，条子盯得紧。打包，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枯瘦的手指。
“五万？”猴哥失声。
“五千。”鬼爷声音平淡。
“鬼爷！这…”猴哥急了。
“要，就留下。不要，拿着滚蛋，别招灾。”鬼爷垂下眼皮，继续擦他的烟壶，语气不容商量。
虞姬与项羽对视一眼。项羽微微颔首。这些东西留在手上确是祸患。
“可。”虞姬将布包和手机推过去。
鬼爷从脚下摸出一个破旧的帆布包，点出五十张百元钞票，扔在摊上，然后将“货”扫进一个脏兮兮的蛇皮袋里，塞到棚子角落，不再多看一眼。
交易完成，干脆利落，甚至不问来历。
虞姬收起钱，正要询问粮草药品之事，鬼爷却忽然又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平淡，却抛出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几位…身上可还带着别的‘老东西’？比方说…年头够久的铜铁家伙，或者…玉件儿？”他的目光似无意地扫过项羽腰间的佩剑剑格，又扫过虞姬的发簪（虽然朴素，但形制古拙）。
“比那些，”他朝蛇皮袋努努嘴，“值钱得多。也…安全得多。”
虞姬心中猛地一动。
玉件？他们确实还有半块玉佩。铜铁？项羽的佩剑，士卒们的兵器甲胄…莫非…
这鬼市的老地头蛇，竟似乎对他们真正的“来历”…有所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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