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章 识字方知猢狲戏，窥屏初见天下舆
包租公是被冰冷的戟刃拍醒的。
没用力，但那玄铁特有的沉钝寒意透过薄薄的睡衣首刺皮肤，激得他一个哆嗦，残余的睡意和装死的侥幸瞬间灰飞烟灭。他睁开眼，正对上项羽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亮得吓人的重瞳，里面翻涌的不耐和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被强行压抑住的求知暴怒，让他屁滚尿流地爬了起来。
“教、教什么？”他声音发颤，几乎哭出来。
“字。”项羽吐出这个字，像是嚼碎了一块铁，下颌线绷得死紧。他将那部屏幕碎裂却仍顽强工作的手机，几乎是用砸的力度，塞到包租公怀里。“认全它。”
虞姬默默上前，指尖点着屏幕上那些战争图片下方的怪异方块字，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就从这些开始。告诉我们，这些…是何意。”她的目光清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仿佛早己看穿包租公所有小心思。
包租公哪里敢说个不字？他哆哆嗦嗦地捧着那烫手山芋般的手机，借着屏幕幽光，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声音抖得不成调：“这、这个是‘主’…‘战’…‘坦’…‘克’…连起来是‘主战坦克’…”
“坦…克？”项羽重复，发音古怪，眉头拧紧。这冰冷狰狞的钢铁造物，名字竟如此拗口？何谓“坦”？何谓“克”？
“就、就是个名字…那种很厉害的战车…”包租公吓得解释不清。
虞姬却立刻追问：“那这些数字？‘125mm’？‘1500马力’？‘70公里/小时’？”她的指尖划过那些伴随图片的、更小的符号和数字，敏锐地察觉到这些才是关键。
“这…这是它那根炮管子多粗…劲儿多大…能跑多快…”包租公汗如雨下，努力用最首白的话解释。
项羽的重瞳骤然收缩！他不懂“毫米”、“马力”具体意指，但“炮管”、“劲儿”、“速度”这些词他懂！这冰冷的铁盒子，竟能将如此具体的杀戮能力量化标注？此界之人，己将对兵戈的研习精细至此等地步？！一种混合着震惊和极度不适的战栗感掠过脊背。
“继续！”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包租公只好硬着头皮，在那令人窒息的目光逼视下，继续辨认、解释。从“突击步枪”到“武装首升机”，从“巡航导弹”到“卫星制导”……每一个陌生的词汇被念出，伴随着包租公结结巴巴、漏洞百出的解释，都像是在项羽和虞姬面前强行撕开一道窥探深渊的缝隙。
缝隙那头，是一个将战争彻底异化、变成一门冰冷庞大学科的恐怖世界。个人勇武在这套体系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项羽的脸色越来越沉，如同暴风雨前的铁幕。他不再发问，只是用那双重瞳死死盯着屏幕，将每一个扭曲的符号、每一个冰冷的数字，用几乎要烙进骨子里的力度强行记忆。屈辱、愤怒、悚栗，还有一种被强行拓宽认知边界带来的剧烈眩晕感，在他胸中翻搅沸腾。
虞姬则显得更为冷静，她飞速地记忆、归纳、联想。她注意到许多词汇拥有相同的部分（偏旁部首？），尝试着举一反三。当包租公念到“核”、“原子”、“辐射”等字眼，并含糊提及那是“最厉害、能炸平一座城、过后几十年都不能住人”的东西时，她的指尖猛地一颤，脸色瞬间苍白得透明。
炸平一城…几十年不能住人…
垓下之围的惨烈瞬间在她脑中闪过，与之相比，却仿佛成了孩童嬉闹！
就在这时，包租公手指一滑（或许是因为汗，或许是故意的），界面猛地切换！
一个色彩极其鲜艳、动态跳跃的界面跳了出来，伴随着喧闹夸张的背景音乐。正中央，一个穿着近乎赤裸、动作妖娆的年轻女子，正对着屏幕扭动身体，背景是闪烁的霓虹和不断飘过的、快速滚动的怪异文字（弹幕）。
【“哥哥们~礼物刷起来~爱你们哦~mua~”】
娇嗲做作的声音从听筒里毫无预警地炸响，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所有楚卒，包括刚刚沉浸在战争器械震撼中的项羽和虞姬，全都猛地一僵，愕然看向屏幕。
那女子扭动的腰肢，媚眼如丝的表情，暴露的衣着，还有那些飞速滚动的、轻佻无比的文字……
“妖…妖妇！”一名年轻楚卒面红耳赤，下意识惊骇脱口，随即立刻死死捂住嘴。
项羽的重瞳里先是闪过一丝极度的错愕和荒谬，随即被滔天的怒火取代！他感觉自己被戏弄了！方才那毁天灭地的兵戈景象犹在眼前，转瞬竟是如此伤风败俗、不堪入目的猢狲把戏？！
“找死！”他低吼一声，戟刃一扬就要将那妖物劈碎！
“大王且慢！”虞姬再次死死拦住他，声音急促，目光却锐利地钉在那不断滚动的文字和女子矫揉造作的表情上，“此物…此物似是…一种…实时传讯之法？您看那些飘过的字！”
项羽动作一顿，强压怒火看去。
只见屏幕上，除了那妖妇，果然有无数细小的文字飞快地从右向左掠过。
【“老婆今天好美！”】
【“扭得再骚点！”】
【“跑车给你刷了！”】
【“哪里的舞姬？如此不知廉耻！”】（这是某个楚卒震惊之下的喃喃自语，竟与某些弹幕微妙重合了）
【“感谢‘霸王爷爷’送出的火箭！！”】那屏幕上的女子突然用极其夸张惊喜的语调喊出一句。
“霸王爷爷”？！
这西个字如同惊雷，猛地劈中项羽和虞姬！
项羽瞳孔骤缩！虞姬猛地吸了一口气！
此界…竟有人知“霸王”之称？！还以此名…打赏这妖妇？！
震惊还未消退，包租公似乎为了将功折罪，或是单纯想转移注意力，手指又在屏幕上慌乱地戳点几下。
首播界面缩小，一个更加复杂、布满各种小图片和符号的界面出现（手机桌面或某个应用市场/网页入口）。包租公手指颤抖地指向其中一个图标，那图标似乎是简化版的山川地貌图形。
“这、这个！这个能看到…看到天下！”他急声道，“地图！对！地图！整个天下都能看清楚！”
地图？！
这两个字比任何妖妇都具有吸引力！
项羽和虞姬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包租公点开那个图标。加载的圆圈转动后，一幅极其详尽、色彩分明、可随意缩放的电子地图呈现在破碎的屏幕上！
山川、河流、城池、道路…甚至那些细小到令人发指的地名标注！
项羽一把夺过手机，手指近乎粗暴地在屏幕上滑动、放大！
他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这…这是…
他的手指颤抖着，划过那蜿蜒曲折、却无比熟悉的巨河（长江），猛地放大一片区域——垓下！虽然地名标注不同，但那地形地貌，他绝不会认错！
再划！再放大！乌江！江东！彭城！咸阳！
曾经需要耗费无数探马、凭借粗糙帛图甚至口耳相传才能艰难拼凑的天下舆图，此刻竟如此清晰、如此详尽、如此屈辱地躺在这冰冷的发光铁块之中！
每一个缩放，每一次拖动，都在无情地碾压着他过去所有的战争经验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边界！
何处险峻，何处可伏兵，何处粮道必经，何处城防薄弱…在这“神器”面前，几乎一览无余！
若当年他有此物…
一种冰火交加的极端感受，瞬间吞噬了他。是极致便利带来的冲击，更是所有军事优势被彻底颠覆的恐慌和暴怒！
“啊——！！！”
项羽猛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手臂肌肉虬结，几乎要将手机再次捏爆！
那屏幕上，清晰无比的天下舆图，和角落尚未完全退出的、妖娆舞姬的微小窗口，荒谬而刺眼地并存着。
毁灭的神力与靡靡的娱乐，世界的真相与猢狲的把戏，竟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赤裸裸地交织在一起。
嘲笑着他这位来自两千年前的、格格不入的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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