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粤省，羊城。
省边防总队的办公大楼里，烟味和苦茶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几乎凝成了实质。
副总队长钱卫国眼眶深陷，布满血丝，指间夹着的香烟已经烧到了尽头，烫得他指尖一哆嗦。他猛地将烟头摁进已经堆成小山的烟灰缸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嘴角的几个燎泡，因为这个动作被牵扯到，传来一阵刺痛。
这里是改革开放的最前沿，财富如潮水般涌入，但也冲刷出了最阴暗的角落。海上走私，海盗劫掠，一天比一天猖獗。
那些亡命之徒，驾驶着引擎轰鸣的“大飞”，如同黑夜中的幽灵，在珠江口的迷宫水道里横冲直撞。
而他钱卫国，堂堂边防总队的副总队长，手里能动的，却只有几艘连博物馆都嫌弃的老旧小炮艇。
追不上，打不着。
好几次精心策划的围剿，最后都变成了一场场屈辱的追悼会，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海天尽头，只留下一串嚣张的尾气和通讯频道里肆无忌惮的嘲笑。
省领导的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
“咚、咚、咚。”
办公室主任敲门进来，脚步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钱总队，日本雅马哈那边……又来电了。”
主任的脸上写满了为难，声音压得极低。
“他们推荐的那款最新的‘海隼’级巡逻艇，性能数据确实漂亮，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但报价太离谱了！一艘，开价三千万人民币！”
“而且，他们说全球订单已经排满，我们现在下单，交付周期最快也要两年以后！”
“什么？！”
钱卫国胸中压抑的火气，被这句话瞬间点燃。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三千万一艘？！他当我们是印钞票的吗？！”
“两年以后？两年以后黄花菜都凉了！让那些小日本给我滚蛋！”
他胸膛剧烈起伏，抓起桌上的一个文件夹，几乎就要砸出去。
就在这时，桌上那部猩红色的加密电话，突兀地，发出尖锐的铃声。
这声音，仿佛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即将爆发的怒火。
他盯着那部电话，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一把抓起听筒。
“喂！”
“老钱吗？我是北海舰队的老郑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洪亮、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北方军人特有的爽朗。
是老战友，郑将军。
钱卫国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几分。
电话里，郑将军的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和兴奋，向他介绍了一位“神通广大”的忘年交。
一个叫林凡的年轻人。
当钱卫国听到“四艘”、“现货”、“护卫舰”、“火力不俗”、“正准备南下出售”这几个关键词时，他握着电话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呼吸，在一瞬间变得急促。
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深海中即将溺毙的人，头顶的光亮处，突然垂下了一根粗壮的救命稻草！
几天后。
总队最高规格的会客室里，钱卫国亲自泡好了茶，等待着那位传说中的年轻人。
当林凡被办公室主任领进来的时候，钱卫国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沉了一下。
太年轻了。
年轻得不像一个能调动千吨级军舰的商人。
但只是对视一眼，他心中的那丝轻视就烟消云散。
对方的眼神，平静、深邃，没有年轻人的浮躁，也没有面对他这个副总队长时的丝毫局促。那是一种完全掌控局面的沉稳，一种源于绝对自信的不卑不亢。
这种气质，他只在那些真正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顶层人物身上见过。
钱卫国不敢再有任何小觑，主动起身，热情地伸出了手。
简单的寒暄过后，林凡没有绕任何圈子，直接进入了主题。
“钱总队，您面临的困境，郑叔叔在电话里，都跟我说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从随身的黑色公文包里，拿出几张覆着膜的彩色照片，动作不疾不徐地，放在了钱卫国面前的红木茶几上。
照片上，是四艘线条硬朗的战舰，静静地停泊在港口。
“苏国‘里加’级护卫舰。”
林凡的手指，轻轻点在照片上。
“虽然是五十年代的设计，但舰体结构都经过了我们的基础修复和加固，保养状态非常好。”
“最关键的是，它们原有的武器系统，都还保留着。”
他的声音，开始带上一种独特的节奏感，每一个字，都敲在钱卫国的心坎上。
“两座双联装100毫米主炮。”
“四座双联装37毫米副炮。”
“这个火力配置，足以对付任何你们在海上遇到的不法分子。”
钱卫国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狰狞的炮管上，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林凡看着他的反应，嘴角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抛出了最后一记重磅炸弹。
“而且，只要我们谈妥，它们立刻就能从旅顺港启航，南下交付给你们使用！”
立刻交付！
火力尚存！
这两个词，如同两记重锤，狠狠地砸碎了钱卫国心中所有的犹豫和顾虑！
“好！太好了！”
钱卫国激动地搓着手，身体前倾，脸上的焦灼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
“林总，你这真是雪中送炭，不，是雪中送来了一整个军火库啊！”
他盯着林凡，急切地问道。
“说吧，这四艘船，什么价格？”
林凡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然后缓缓伸出了一根食指。
钱卫国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着那根手指，试探性地开口：“一千万？”
这个价格，已经是他的心理极限了。
林凡笑了。
他摇了摇头，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
“钱总队，这可是四艘满载排水量一千五百吨的护卫舰，不是四条小渔船。”
他收回手指，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报出了自己的价格。
“四艘船，打包价。”
“一个亿，人民币。”
“一个亿？！”
钱卫国感觉自己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他身体一僵，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在安静的会客室里清晰可闻。
这个价格，虽然比雅马哈四艘加起来的一亿两千万要便宜，但对于经费已经捉襟见肘的边防总队来说，依然是一个无法承受的天文数字。
短暂的震惊过后，钱卫国立刻切换到了另一种模式。
他脸上的激动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愁云惨淡的表情，开始大倒苦水。
从总队的年度经费被砍了多少，到战士们的津贴有多微薄，再到自己为了采购装备这件事，是如何愁得夜夜失眠，头发都白了一大把。
他声情并茂，言辞恳切，几乎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悲情英雄。
林凡就那么安静地听着，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没有打断他的表演。
直到钱卫国说得口干舌燥，自己都快信了的时候，林凡才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笑了。
“钱总队，我理解您的难处。”
“这样吧，看在您是郑叔叔老战友的份上，我也不跟您绕弯子了。”
他伸出手，做了一个抹去的动作。
“九千万。”
“这是我的底线。”
钱卫国的眼睛瞬间亮了。
有戏！
他立刻精神抖擞，发动了新一轮的“拉锯战”。时而晓之以理，分析当前国家财政的困难；时而动之以情，讲述边防官兵在南海前线的艰辛与牺牲。
整个会客室，变成了他的舞台。
林凡始终保持着微笑，时而点头，时而沉思，仿佛真的在认真考虑他的话。
终于，在钱卫国又一次长篇大论之后，林凡脸上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丝“松动”。
他眉头微皱，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最终，猛地一拍桌子！
“砰！”
这一下，把钱卫国都吓了一跳。
“行！钱总队，您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坚持，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林凡伸出了八根手指，在钱卫国面前晃了晃。
“八千万！”
“四艘船，一口价！不能再少了！”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的“决绝”。
“就当是我林凡，交您这个朋友了！”
钱卫国的心脏，狂跳起来。
还没等他开口，林凡又追加了最后的筹码，彻底封死了他所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另外，”林凡补充道，“我再免费附赠给你们一批从苏军仓库里淘来的，这批护卫舰的原装备用零件，并且，我会派最专业的技术人员，对你们的官兵，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免费维修和保养培训！”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钱卫国，摊开双手。
“这下，您总满意了吧？”
八千万！
买四艘可以立刻投入战斗的千吨级军舰！
还附赠价值不菲的原装备件和专业的技术培训！
钱卫国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这笔买卖，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满汉全席！
他知道，这已经是对方能给出的，天大的便宜了！
再磨下去，就不是交朋友，是结仇了。
他不再有任何一丝犹豫，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差点带倒了茶几上的杯子。
他大步走到林凡面前，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林凡的手。
“成交！”
“林老弟，你这个朋友，我钱卫国交定了！”
这笔交易，为林凡带来了近乎百分之百的巨额利润。
但更重要的是，它一举解决了粤省边防的天大难题，为他在这片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南国热土上，赢得了第一份，也是最关键的一份官方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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