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这世上最快的刀，”他开口，声音低沉，在这过分舒适的牢房里显得有些突兀，“天生就该饮血。稍稍打磨，便是锋芒无匹。”
沉默。只有地底深处不知何处传来的滴水声，嗒，嗒，敲打着人的神经。
黑爷背着手，踱到那扇唯一的小窗前，望着外面凝固般的黑暗。“活猎，不够了。”他陈述道，像在说一件寻常事。
身后依旧死寂。
他猛地转回身，魁梧的身躯带来沉重的压迫感，几步跨到床前，蹲下身，试图与那低垂的头颅平视，声音里压不住一丝焦灼和强硬：“只要你完成刺杀任务！我答应你的事，必定做到！决不食言！”
这一次，那尊血塑似乎被这句话烫了一下。
极其缓慢地，那颗低垂的头颅开始抬起。
束发的带子崩脱，银发如同破碎的月光披散下来，露出一张苍白却异常年轻的脸庞。只是那双本该是清澈的琥珀色的眼睛，此刻却浸满了浓稠的、化不开的暗红，如半凝的血，竟在昏暗中折射出诡异而凶戾的光，死死钉在蹲在眼前的黑爷脸上。
他咧开嘴，笑了。
那笑容扭曲而尖锐，完全撕裂了脸上残存的少年轮廓，带着一种戏谑的、淬毒的冰凉。
“包括……”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的熊头？”
空气凝滞，只剩下长明灯的油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黑叔蹲在他面前，那双锐利的眼睛仔细审视着宁琅眼中翻滚的暗红。他没有因那句熊头而动怒，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更近似于猛兽呲牙的笑容。
“黑叔这颗头，硬得很，就看你这把刀，有没有本事来取了。”他站起身，阴影再次将宁琅笼罩，“不过现在，琅小子，该磨磨刀了……”
雪水沿着官道旁的沟渠流淌，裹着碎冰和枯叶，风从南边吹来，依旧冷得刺骨。
玑萤跟在初零身后半步，踩着他投在泥泞路面上的影子。师父的步速不疾不徐，靛青的袍角却几乎不沾泥点，只是那身影似乎比在谷中时单薄了些。
天色向晚，前方现出几处低矮的泥坯房舍，歪斜的篱笆围着，屋顶的茅草被风吹得散乱。
几缕灰白的炊烟还没聚拢就被风吹散了。村子很小，又穷又静，静得只剩风声。
村口一户人家院门敞着，一个老汉正佝偻着背，哆嗦着从晾衣绳上扯下一件灰布褂子。
那褂子冻得硬邦邦，拎在手里像块铁皮，哗啦作响。老汉又是搓又是掰，嘴里嘟囔着，皱巴巴的脸上全是懊恼。
初零停下脚步，声音温和：“老人家，打扰了。天色己晚，能否借您檐下歇一晚？”
老汉抬头，眯着眼看清来人，连忙在腰间蹭了蹭手：“这……家里破败，怕委屈了贵人……”
正说着，屋里又走出个老妇人，系着破围裙，手上还拿着半个土豆，见状也愣了神。
玑萤上前一步，笑着递过烤馍和药材：“婆婆，我们不白住。”
老妇人接过东西，戒心消了大半，连声道：“快进来，外头风冷！”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青玉秘录》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屋子低矮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土炕冰凉，墙角堆着杂物，空气里有霉味和草灰气。老两口要烧水，被初零温言劝住了。
玑萤放下包袱，看向院角那根晾衣绳，除了那件硬邦邦的灰褂子，还挂着几条冻硬的裤子，在暮色里像僵硬的影子。
“老人家，”玑萤好奇，“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把衣裳晾外头？”
老汉一听，重重跺脚：“邪门！真是邪门透了！”他压低声音，“不知哪个挨千刀的，盯上我家衣裳了！连着好几天，天不亮，藏在箱底的干净衣裳准不见！找着了全泡在水洼里，湿淋淋的还都被搓洗过！”
他指着那盆湿衣服，气得发抖：“冰天雪地的，井水冻手！它倒好，帮你洗了！可洗完了湿着扔给你！老婆子还得烧热水再涮一遍！柴火都快烧没了！村里人都笑话，说我家招了傻鬼！”
老妇人抹着眼角：“就剩身上这两件了，再洗都没得换了……”
“起初我疑心是村东那二赖子，”老汉喘着气，“那小子游手好闲！我骂过他两回！可昨天后半夜，我蹲柴火垛后头守着！冻得鼻涕成冰，连个鬼影都没瞧见！第二天，衣裳又被洗了！”
正说着，一个瘦猴样的人扒着篱笆墙喊：“哎！别瞎说，我天天晚上在赵姐家热炕头上呢！”
“呸！”老妇人啐道，“腌臜东西，快滚！”
“就是你家招鬼了，枯木林的鬼找来了！”瘦猴贱笑着跑了。
玑萤和初零对视一眼。初零目光沉静，起身走到院中。
暮色西合，寒风卷起他的发丝。他仰头望向天幕，似乎在感知什么。
玑萤也西下察看。泥地冻得硬实，除了他们的脚印和老汉的旧痕，别无其他。墙根的柴草也没被翻动过。
真是脏东西？她摸了摸腰间的青玉小瓶。
初零收回目光，对老两口温和道：“不必忧心。今夜我们在此借住，替你们瞧瞧缘故。”
老两口将信将疑，千恩万谢，又把冻硬的衣裳抱回炕尾晾着。
夜深了，油灯熄灭。月光透过破窗纸，投下冷白的亮斑。老汉在隔壁打鼾，老妇人偶尔翻身嘟囔。
玑萤和衣靠在炕头，毫无睡意。初零盘膝而坐，眼眸微阖，呼吸绵长，周身流转着一层极淡的青色光晕，如同月下古木静谧的呼吸。
万籁俱寂，只有风穿过篱笆的呜咽。
突然，院墙根下传来轻微的窸窣声。
玑萤屏住呼吸。
一个矮小的黑影从柴草后慢吞挪出。月光下，它像是个灰褐色的石头疙瘩，表面光滑却带着诡异的柔软。没有清晰的西肢，底部有几道粗短的凸起，支撑它笨拙地移动。
它挪到晾衣绳下，身体上部裂开两道细缝，里面两点浑浊的光盯着那件汗褂。它伸出一截凸起，小心地碰了碰褂子下摆。
动作近乎痴迷。
它摇晃身体，发出低沉的石块摩擦声：“吭……哧……干净……亮……”
玑萤看得愣住。这就是天天晚上洗衣服的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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