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零见云澈并未有进一步动作，他紧绷的心弦才稍稍一松，强行按捺下翻涌的担忧和一丝极淡的不豫，改口道：“……先找地方休息一下吧。”
云澈缓缓退开，仿佛刚从某种专注的凝神中醒来。
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掠过她微微泛红的脸颊，看不出情绪，只淡淡应了一声：“嗯。”人却没有再动，仍旧挨着玑萤坐着，那缕冷香似乎还萦绕在她呼吸之间。
玑萤摸着残留寒意的额头，心有余悸，又满是疑惑。
回头深深望了退回车厢的师父一眼。
初零无声地叹了口气，对玑萤柔声道：“往前再走一段，看看是否有能落脚的地方。”
马车在颠簸的土路上又行了一段，终于瞧见前方挑出一盏昏黄的灯笼。那是个再简陋不过的野驿，一圈歪斜的篱笆围着两三间低矮土屋，旁边的草棚里堆着些干草，料槽空了大半。
车夫跑后，玑萤只得自己勒住缰绳，将车勉强停稳。
南城禾先进去打点，片刻后出来点点头：“虽简陋，但能歇脚，马也有口草料吃。”
晚饭果真简单，一盆寡淡的菜汤，几张粗硬的饼子。
众人默默吃了，玑萤吃得不多。
夜色渐深，简陋的驿站沉入一片寂静，只有马厩里偶尔传来几声牲口嚼草的响动。
玑萤独自坐在院中那截歪倒的树桩上，背对着屋舍，她微微低着头，正借着稀薄的星光端详着掌心里两粒圆润光滑、泛着温和光泽的鹿髌石，指尖无意识地着。
远远望去，只能看见她鹅黄色的背影和垂落的发丝，安静得仿佛融进了夜色里。
初零掀帘出来便瞧见了她。
他没有走近，只是倚在门框边，安静地陪着她。
夜风微凉，他靛青的衣袖轻轻拂动。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走了过去，脚步声放得很轻。“夜里风硬，当心着凉。”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像山间缓流的清泉，“要不要进屋歇着了？”
玑萤下意识地收拢了手掌，才转过头来笑了笑：“师父，就待一会儿，透透气。”
初零点点头，并不追问，只温声道：“好，别太久。”说完，便转身回了。
另一边，云澈不知何时己站在窗边。
他并未看向院中，眼眸望着窗外无边的黑夜，仿佛只是在感受着晚间的寒气。
就在玑萤情绪微微波动的那一刻，他周身的若有若无的冰寒霜气也流转了一瞬。
南城禾检查完马匹回来，看见玑萤还坐在那儿，便扬声招呼了一句：“玑萤姑娘，夜里凉飕飕的，早点歇着吧，明日还得赶路呢！”
玑萤闻声回头，应道：“就来！”
随着几人进屋，远处，枯死的灌木丛深处，几片干枯的叶子无声地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触碰，又迅速归于死寂。
一行人踏入望丘地界时，天色阴沉得如同灌了铅。
作者“珈雀”推荐阅读《青玉秘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厚重的云层低低压在荒丘之上，透不出一丝天光，连空气都凝滞着一种黏湿的窒息感。
这座传闻中的小城静卧在东周国境的丘陵之间，远望如同匍匐的巨兽残骸。
城墙低矮破败，夯土墙体被风雨侵蚀出深深的沟壑，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个大些的、被彻底遗弃的古老寨子。
死寂是这里唯一。
城门口，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张无涯和裴忘书站在一侧，正与一位身着藏青色官袍、须发皆白的老者相对。
老者身形干瘦，眼神却锐利得惊人，每一道皱纹里都仿佛刻着官场的算计与岁月的审视。
他身后跟着几名精干的年轻弟子，虽是身着官服，但个个太阳穴高鼓，神色警惕，手或按在制式佩剑上，或虚扣着腰间的特制罗盘，气氛紧绷如拉满的弓弦。
见初零几人到来，张无涯明显松了口气，肩头不易察觉地放松了些许。
那老者却眉头皱得更紧，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新来的每一张脸，在初零和云澈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
“张道长，这几位是？”老者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着标准冷硬的官腔。
“李监正，这几位是在下的同伴，听闻此地有异，特来相助。”张无涯笑着。
那李监正微微颔首，不再深究，转而继续之前云里雾里的对话：
“……此间异动，关乎民生社稷，朝廷自有法度章程。”
“邪祟滋生，危害百姓，我等奉王命勘察，自当厘清本源，明辨虚实，上报天听。”
“至于些许宵小之辈，借机滋事，藏匿暗处，行鬼蜮伎俩，也必难逃。”
他语焉不详，措辞闪烁，既像是在说腐魔之患，字句缝隙里又分明在暗示着别的什么。
裴忘书在一旁，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腰侧，少年俊朗的脸上写满对这番官腔套话的不耐。
交流片刻，对方滴水不漏。
李监正便带着弟子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残垣断壁之后。
“呸，周国司天监的老狐狸，句句机锋，字字陷阱！”张无涯啐了一口，压低声音，“望丘这潭死水比想的还深，连他们都这般讳莫如深。”
“他说借机滋事的宵小之辈？或非人之属？”玑萤疑惑地问，明媚的鹅黄色衣衫在灰败环境中显得格外醒目。
“他们提及在追查一个神秘组织，”张无涯面色凝重，“据零星线索拼凑，望丘附近，似有一股隐秘势力活动，据说……多以妖族为主。无人知其底细目的，不知是趁火打劫，还是与腐魔之患本身有关。”
裴忘书冷声补充：“我们来晚了，只在城外发现了几处战斗痕迹，有些妖魔死状极惨，像是被更狠戾狂暴的力量撕碎，手段极其狠辣，绝非正道所为。”
众人心下沉凝，张无涯与裴忘书带着一行人再次仔细搜寻这座死城。
城郭不大，街道狭窄，屋舍低矮。
许多房屋留有近期生活痕迹，灶灰尚温，器具俱全，估算约有二十余人曾在此居住，此刻却连同活气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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