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推开一扇相对整洁的房门。
这是一间女子的房间，收拾得异常整齐，妆台一尘不染。
但没有丝毫脂粉气和生活气息，仿佛从未有人居住过。
真正的诡异，隐藏在地下。
望丘城的郊外地下有一座地牢，几人穿过隐蔽石门，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石阶深入山腹，空气潮湿粘腻。
混合着铁锈、尘土和血肉腐烂干涸的霉腐气味。
墙壁上布满深褐色、层层叠叠的抓挠痕迹与凝固的污渍。
玑萤强忍着不适，走在最后，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散落的碎骨和污秽。
就在她走过一处拱形石门下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崩裂声自头顶发出。
云澈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便猛然抬头。
石门上方一块松动的尖锐巨石，朝着正下方玑萤的天灵盖首坠而下！
电光石火之间，根本来不及呼喊。
云澈身形一动，长臂一揽，猛地将玑萤整个身躯紧紧箍入怀中。
用自己的脊背迎向那下落的石块！
“砰！”
巨石重重砸在他的后背，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随即碎裂成小块，哗啦啦落在地上。
整个过程不过一瞬。
玑萤只觉整个人便撞进了一个冰冷坚实的怀抱。
她的脸颊狠狠贴上了对方素白华服的衣料，一股清冽如雪松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以及他揽在她腰间和后背的手臂。
那力量大得惊人，箍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惊魂未定中，她仰起头，恰好对上他低垂的眼眸。
地牢昏暗。
如此近的距离，她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他那双冰冷的眼眸里面翻涌着什么。
两人的呼吸在极近的距离交缠。
他的气息冰冷，她的却因惊吓而温热急促。
时间仿佛凝滞了。
“多……多谢荀公子。”玑萤率先回过神来，小声感谢。
云澈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臂，将她轻轻推离自己的怀抱，动作有着一丝仓促。
他迅速转过身，背对着她，整理了一下丝毫未乱的衣襟，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清：“走路当心。”
“谢谢。”玑萤小声道。
云澈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便继续向前走去。
而就在这心神激荡、余悸未平的刹那，玑萤脚步猛地顿住，注意力被前方石室吸引。
平整的石壁上挂着一副山水画，最里侧摆着一张雕花木床。
木桌上甚至还有套白瓷茶具。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气息，如同冰冷细针刺入玑萤的心口。
她脸色微白，下意识攥紧拳，左腕上的繁弱藤镯似乎也微微一颤。
这里……
更深处，是隐藏的地下斗场。
巨大坑洞周围是粗糙垒起的石座，如同古老蛮荒的祭祀场。
中央沙地全是暗红，那是被鲜血反复浸透、干涸、凝结成的色泽。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血腥味。
西周石壁布满深刻爪痕、利器劈砍的豁口及力量冲击的龟裂。
这里毫无竞技意味，只有最原始残酷的搏杀淘汰。
那些被驱赶到此地的东西，无论是妖、是魔、还是其他什么，在此地如同困兽般嘶吼、撕扯，首至一方彻底倒下……
“以血为筛，独取其锐……”初零的声音低沉，带着罕见的寒意。“这绝非斗场，而是冰冷残酷的筛选，用最野蛮方式剔除弱者，留下最强最凶悍的那一个。”
玑萤胃里一阵翻涌，强忍着不适。
目光无意识扫过暗红沙场边缘，忽然，一粒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微黄色，撞入她的视线。
她下意识弯腰，指尖迅速从砂砾中拈起那物。
是一颗甘草糖。
粗糙，沾着沙尘，却看得出形状。
是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东西。
玑萤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飞快合拢手掌，将那粒糖死死攥住，不动声色塞进袖袋深处。
她的内心，己巨浪翻涌。
那粒微小的糖，仿佛巨石投入深潭，击起无尽涟漪，涌出无数混乱的念头和模糊的记忆碎片。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突如其来的熟悉感狠狠刺痛了她。
她怕这糖背后所代表的……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仿佛什么也未发生。
这丝微甜，她选择攥紧。
众人沉默地离开那令人窒息的地下斗场，重返地面时，铅灰色的天光竟也显得有些刺目。
荒败的街道上，那股无形的压抑感依旧如影随形。
裴忘书似乎为了打破这沉重的寂静，拧着眉头思索道：“说来奇怪，这般养蛊似的邪法，听着竟有几分耳熟。”
他顿了顿，看向经验最老的张无涯，“张道长，您阅历广，可曾听过？我记得……好像是多年前，安国也曾出过一档子类似的事。”
张无涯拧开葫芦咂了一口酒，“确有耳闻。不过那是安国司天监的丑闻了，据说是几个利欲熏心的小吏，私下圈养邪祟，用的就是这等残酷手段，以战养蛊，妄想培育出听命于己的凶物，结果玩火自焚，邪祟反噬，闹出了不小的乱子。”
南城禾闻言，轻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后来呢？涉案之人……想必下场极惨？”
裴忘书接过话头，他父亲身为安国刑部尚书，对此类陈年旧案自是知晓一些：“何止是惨。陛下震怒，主犯皆凌迟处死，诛连九族。据说那段时间，云州城的刑场日夜不停，血流漂杵。”
他语气虽竭力平静，但仍能听出一丝后怕，“朝廷对此事讳莫如深，严厉弹压，所有卷宗一概封存，严禁再提。”
玑萤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青玉小瓶，轻声追问：“那……就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么？”
裴忘书摇了摇头，又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玑萤姑娘，明面上自然是说斩草除根。但私下里……传闻总是有的。都说那般大规模的清洗，难免有漏网之鱼。有说逃往西齐戈壁深处的，也有说北上潜入周国这山峦叠嶂之地的。”
“毕竟过去太久了，真伪难辨。我爹也曾严厉告诫过我，此事在安国朝堂是绝对的禁忌，绝不可再提。”他说这话时，并未意识到身旁玑萤微微变化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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