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了，”南城禾的声音干涩发哑，“它们在适应……在蜕变……”
“邪祟侵染，蚀魂夺魄。”初零的声音低沉，“非寻常药石可医，根源不除，终将沦为行尸走肉。”
清晨的阳光穿透他颀长的身形，竟在地面投下一个极淡、几乎要看不见的影子。
“师父！”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慌。
初零回眸看她，唇角依旧噙着那抹令人心安的温润笑意，却缥缈得让人心慌：“无碍。只是……耗费多了些。”
张无涯喘着粗气，拨开瓶塞，看着一地狼藉和再次失控的局面，狠狠灌了一口酒。
裴忘书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力竭与无力。
就在这时，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突然尖叫起来。
她怀中孩子的小脸上赫然也浮现出青黑的纹路。
“孩子！我的孩子！”妇人绝望地哭喊，跪倒在地，朝着几人的方向磕头，“仙长！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们！用什么换都行！我的命也行！”
妇人拼命地磕头，额头瞬间一片青紫。
“没用！药根本没用了！”
“都怪那些糖！要是不吃就好了！”
“我们都会死！都会变成那种怪物！”
恐慌像瘟疫般炸开，被压抑的绝望和痛苦彻底爆发。
人们哭喊着，推搡着，有人试图冲向门外，有人在地，客栈大厅陷入一片混乱。
“安静！”张无涯猛地将酒壶拍在桌上！
他额角青筋暴起，符箓己捏在指间，厉声喝道，“都想死吗？乱跑出去就是给腐魔送食！”
他的厉喝夹杂着符箓隐隐的威压，暂时镇住了骚动。
但人们眼中的恐惧并未消退，反而变成了另一种死寂的绝望，如同待宰的羔羊。
裴忘书迅速上前，和南城禾一起制住那个几乎要挣脱的壮汉，用更结实的绳索将其捆绑。
壮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人性可言。
在这片混乱中，玑萤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镜时怡察觉到了她的动静，默不作声地紧随其后。
玑萤蜷在一个无人的角落，从袖中取出短刀，迟疑地在腕间比划了两下。
不行，即便自己恢复得再快，也难保不被师父察觉。
她收起短刀，又摸出一根银针，指尖微微颤抖。
还是不行，指血太少了，屋里那么多病患，根本无济于事。
思忖片刻，翻出一根银针，她毫不犹豫地捋起左臂的衣袖，银针精准地刺入肘正中。
她没有立即拔出针，而是解下腰间那枚青玉小瓶，将瓶口轻轻抵在针尾，原来那针竟是中空的。
鲜血顺着针身缓缓流入瓶中，泛着幽微的光泽。
“你……在做什么？”一道空灵的声音自背后响。
惊得玑萤猛地一颤，针尖又没入半寸血流顿时止住。
“嘘……小声点，”玑萤回头看清来人是镜时怡，轻拍心口舒了口气，
“差点被你吓丢了魂。”
“萤儿！”师父初零的声音竟也从身后传来，低沉中压着薄怒。
玑萤一个激灵站起身，慌忙将青玉小瓶藏到身后。
“为师将繁弱弓传予你，是愿你斩妖除魔、护佑自身！”初零眼底惯有的浩瀚温情此刻凝作寒潭，目光如刃首刺向她，“便是要绝了你这念头！”
初零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玑萤藏着小瓶的手猛地攥紧，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几乎要撞上身后的墙。
他那本就淡薄的身影因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而微微晃动，仿佛风中残烛，连周身那雨后森林般的清新气息都紊乱了一瞬。
“师父，我……”玑萤张口，声音干涩，迎上初零那双寒潭般的眼眸，里面翻涌着惊怒、心痛，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恐惧。
她所有准备好的说辞瞬间堵在喉咙里。
镜时怡空洞的眼神在两人之间缓缓移动，似乎无法理解这骤然紧绷的气氛，只是本能地又向玑萤靠近了一点。
初零一步上前，他的动作依旧轻灵，却不容抗拒。
他伸出手，摊开在玑萤面前，掌心向上，指尖微微颤抖。
“拿出来。”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玑萤咬着下唇，明媚的脸上血色尽褪。
她看着师父几乎透明的身形，看着他眉宇间凝聚的沉痛与疲惫，藏于身后的手却慢慢攥紧。
“你可知人心欲壑难填？”初零见她不给，凝视着她，眼中的厉色未减，“你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砸得玑萤耳中嗡嗡作响。
她不是不懂，只是……
“可是师父！里面的人等不了了！您的化身……”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目光惊惶地落在他愈发淡薄的衣袂上，
“您不能再耗下去了！如果我的血能有一点用，能救一个人，能为您分担一丝一毫……”
“胡闹！”初零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为师尚在，何时需要你用这等自损根基、遗祸无穷的方式来分担？你的安危，重于……”
他顿了一下，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深沉的目光己说明一切。
就在这时，客栈内传来的骚动更甚。
夹杂着裴忘书的怒喝和张无涯符箓爆裂的声响，显然里面的情况正在急速恶化。
初零眉头紧锁，深深看了玑萤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待在此处，看好她。”这句话是对镜时怡说的。
镜时怡眨了眨眼，空洞的目光转向玑萤，缓缓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初零身影一晃，己如一道青烟般掠回客栈厅堂之内。
只留下一缕极淡的、即将散尽的清新气息。
玑萤僵在原地，肘间的细微刺痛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混合着师父的斥责和厅内传来的混乱声响，像无数细针扎在心口。
镜时怡安静地站到她面前，歪着头，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玑萤的鹅黄色衣袖，动作生涩而僵硬，带着好奇与一丝微弱的安慰。
玑萤紧紧攥着青玉小瓶，厅内的混乱声响不断传来，夹杂着腐魔异变的嘶吼和同伴们愈发吃力的应对声。
每一次撞击、每一声惊呼都像鞭子抽打着她。
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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