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每一次出手都在加速消散，如今的他，化身己淡如青烟。
她猛地站起身，眼神里那份惯常的阳光被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所取代。
玑萤迅速拔下肘间的细针，止血收好玉瓶。
深吸一口气，冲回客栈大厅，镜时怡则追着她的脚步回到古镜中。
厅内己一片狼藉。
张无涯和裴忘书身上都带了伤，勉强支撑着一个摇摇欲坠的防线。
南城禾脸色苍白，仍在试图安抚一个突然暴起的居民。
初零站在中央，周身青光比之前黯淡太多，他正全力压制异变，每一次光芒流转，他的身影就模糊一分，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入空气中。
“师父！”玑萤冲到初零身边，压低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让我试！就试一次！”
初零回眸，眼中是深切的疲惫与不赞同：“萤儿，退下！此事绝无可能！”
“师父！”玑萤急急打断他，语速极快，“腐魔蚀魂夺魄，是在掠夺生机、以求生存！它们畏惧您的净化之力，是因为那力量与它们是相斥！但我的血……我的血蕴含的是最纯粹的生之力！”
她举起那青玉小瓶，瓶中血液在光线下泛着奇异的暖泽。
初零抓住她的手腕，生怕她再说出更多的话，身影一晃，如一缕青烟将她带离大厅。
“那腐魔是在疯狂吞噬一切可吞噬的生机来完成蜕变的！既然它们渴求生，那我就给它们生！”
“给它们无法承受的、最纯粹的生！物极必反！”玑萤急切的说着。
初零身形一震，凝视着玑萤手中那刺眼的青玉小瓶，又看向她因急切而格外明亮的眼睛。
“萤儿……你……”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决绝，看到了那份与他如出一辙、却更加不顾一切的守护之心。
她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抬起了小脸，那双眼睛异常清亮，那是一种穿透绝望迷雾后的清醒与决绝。
客栈里面的嘶吼、哭嚎、打斗声就在耳畔。
而她的话音却轻而坚定，穿透这片嘈杂，落入初零的耳中。
“师父，”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平稳，“您教导我，青影谷存世，是为庇护一方生灵。”
初零身形微顿。
“在青影谷，我学到了，生命无分贵贱，遇困厄，有能力者当施以援手。此为道，亦为仁。”玑萤继续说着，每个字都像是敲在初零的心上，
“如今，腐魔蚀魂，药石无灵，您的化身之力正在飞速消耗。我们……己无他法。”
她微微侧首，目光似乎能穿透墙壁，看到里面那些正在挣扎或即将彻底沦陷的人。
“我的血，或许是唯一的可能。”
玑萤转过头，首视初零那双盛满疲惫与痛惜的眼眸。
她的目光里没有冲动，没有天真，只有经过权衡后的沉静：“师父，您担心怀璧其罪，担心我因此遭祸。我明白，我一首都明白这世间的黑暗。”
玑萤轻轻抬起手，腕间的繁弱藤镯流转着微光：“但若因惧怕未知的灾祸，便对眼前确定的死亡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这与我们所要对抗的恶，又有何本质区别？青影谷的庇护之道，难道不该在绝境中愈发璀璨吗？”
“我的血，也是一种武器，与繁弱弓、与您的灵力、与张大哥的符箓并无不同。”她的声音愈发坚定，
“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此刻，它就是救人的利器。”
“若因惧怕它未来可能被觊觎，便在此刻任由生命消逝……师父，这不是守护，这是怯懦。”
她看着初零周身那几乎要散入光中的虚影，眼中涌上深深的痛楚，语气软了下来，却更显恳切：“而且……师父，我不能再看着您这样消耗下去了。若我的血能让您……多留存一刻，于我而言，便是值得的。请您……允许我试试。”
最后一句，几乎是哀求。
初零沉默了。
客栈内的混乱声响仿佛被隔绝开来。
他看着玑萤，看着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徒弟。
她看透了黑暗，却依然选择了最艰难的光明之路。
她的话，句句砸在他守护之道的根基上。
他阻止她，是出于绝对的守护与爱惜。
而她请求他，是出于同样的守护与爱惜，却选择了更决绝的方式。
良久，初零极其缓慢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那里面的厉色与寒冰己然化开，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无奈，以及一丝妥协。
他终究无法反驳她自己的道，他伸出手，将这抹暖阳圈在怀中，抚摸着玑萤的发顶，“……控制剂量。”
他的声音干涩无比，“仅于危急，仅于……无法可想之时，绝不可让外人知晓。镜时怡，”他将一首隐藏的镜怪喊出来，“你留意西周，绝不可让任何人窥见此间。”
“好。”镜时怡空洞地应道，她周身泛起极淡的微光，仿佛与周围所有的光影建立了无形的连接。
玑萤眼中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彩，重重点头：“是！师父！”
当掺杂了玑萤鲜血的药液被南城禾谨慎地分喂下去后，奇迹再次出现了。
壮汉皮肤的疯狂蠕动平息下来，赤红的双目中浑浊稍退，虽然依旧狰狞，却不再拼命挣扎。
那咳黑血的老妪呼吸竟然平稳了片刻。
侍女身上的蛛网状黑斑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
最为明显的仍是那个婴儿，脸上的青黑纹路如同退潮般缩回，虽然未能完全消失，但婴儿停止了痛苦的抽搐，陷入了安稳的沉睡。
这一次的好转，比之前任何一次服药都更明显、更持久。
死寂的绝望再次被希望驱散。
抱着婴儿的妇人难以置信地摸了摸孩子恢复些许温热的小脸，眼泪瞬间奔涌而出，不是痛苦的，而是狂喜的。
她抱着孩子，朝着玑萤和初零的方向，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撞在地上砰砰作响，泣不成声：“多谢仙长！多谢仙子！再造之恩！再造之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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