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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找到苏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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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1937年冬日的南京失去了刻度,只剩下生与死的轮盘在疯狂转动。城墙倾颓,秦淮血红,这座六朝古都沦为人间炼狱。对沈书仪而言,每一刻都漫长如世纪,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

白日里,她帮着程瑞芳老师安顿那些涌进安全区的难民,搬运物资、照料伤患,机械地重复着能让人暂时忘记恐惧的劳动。唯有闲暇时,她才敢蜷缩回阁楼那个狭小冰冷的石龛里,像一只冬眠的动物,竭力节省着每一分体力,小心翼翼地咀嚼着一小块肉干和饼干碎屑。远处每一声枪响、每一次爆炸,都让她浑身僵硬,屏息凝神,首到声响渐远,才发觉冷汗早己浸透单薄的衣衫。

只有夜晚,当浓墨般的黑暗真正笼罩大地,暂时压制住白日的喧嚣与肆无忌惮的暴行时,她才敢如鼹鼠一般,极其小心地从藏身之处探出头来,溜到琴房取出相机。

她学会了利用每一道断墙的阴影、每一堆瓦砾的凹陷、每一次风吹过枯竹的呜咽。沈书淮——原主那生死未卜的兄长——昔日所传授的关于隐藏与观察的本能,被她疯狂地压榨、模仿。而她所目睹的,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在月光惨淡的废墟间,她曾拍下一群日本兵围着一堆篝火,用刺刀挑起婴儿的襁褓,如玩弄物品般抛掷嬉笑。篝火映照着他们扭曲狰狞的脸庞。快门按下的刹那,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脱口而出的悲鸣。

她曾趴在冰冷刺骨、浸透血水的泥地里,镜头穿过倒塌的窗棂,聚焦在一个被绑在木柱上的男子身上。几名日本兵轮番用烧红的铁条烙烫他的身体,狞笑着欣赏他无声的痉挛。那绝望空洞的眼神穿透取景框,死死烙在沈书仪的魂灵深处。按下快门的手指冰冷僵硬,仿佛己不属于自己。

在一个飘着小雪的清晨,她藏身于一座半塌教堂的彩绘玻璃窗后。镜头中,几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正指挥士兵将一群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中国人驱赶进一个巨大的土坑。冰冷的雪花落在坑边士兵的钢盔上,落在坑里那些茫然抬起的脸上。随后,是机枪沉闷而持续不断的扫射声……她死死捂住嘴,身体抖如筛糠,泪水模糊了取景框,却依旧固执地按下了快门。胶卷所记录下的,是雪花飘落前那一张张绝望的面容。

每一次按下快门,都像是在自己的心脏上剜下一刀。每一次潜行,都是在刀尖上起舞。恐惧如影随形,从未稍离。

第一卷胶卷终于拍完。在一个无风的后半夜,她蜷缩在石龛最深处,知道自己需要一个出口。她需要新的胶卷,需要……活下去的可能。

她开始像最耐心的猎人,通过望远镜远远观察安全区铁丝网里的灯火与人影。她见过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神情疲惫而坚毅的拉贝先生匆匆走过;见过金发碧眼的魏特琳女士在寒风中安抚惊恐的妇女儿童;也见过更多面容麻木、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同胞。

一次极其冒险的靠近,她甚至隐约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压抑啜泣与诵经声。那微弱的声音,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包裹着她的绝望坚冰,带来一丝名为“希望”的暖流。然而,安全区入口处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和那些戴着袖章、点头哈腰的“维持会”汉奸,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铁闸,冷酷地横亘在希望与现实之间。

就在沈书仪几乎被无望的等待与日益逼近的危险逼至疯狂边缘时,一个名字,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线索,如黑暗中飘忽的萤火,撞进了她的意识——

苏瑶。

这个名字,源自沈书仪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角落。小琴告诉她:“苏瑶是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昔日的风云人物……她的母亲曾留学日本东京大学……她本人也是在日本出生的……日语流利……家世显赫……日军进城前,据说……被某个日军高级军官“接走”了?”

汉奸?

这个念头令沈书仪遍体生寒,原主记忆中那个穿着时髦洋装、谈笑风生的学姐形象,与“汉奸”二字重叠,显得无比荒谬与刺目。一股强烈的憎恶与鄙夷自心底涌起。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计划,在绝望的土壤中悄然滋生。找到苏瑶!利用她的身份!接近她!哪怕是与魔鬼做交易!

接下来的日子,沈书仪多了一个明确而危险的目标——寻找苏瑶的踪迹。她如最狡猾的狐狸,游移于靠近日军主要活动区域(那些被征用的豪华宅邸、银行大楼)的废墟阴影间。她观察着进出车辆,辨认那些被日本军官搂着腰肢、穿着和服或西式裙装的女人,试图从中找出记忆里那张模糊面孔。每一次靠近那些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的区域,都令她心跳如擂鼓,冷汗涔涔。

在一个飘着细雪的傍晚,一辆黑色福特轿车在安全区内一座被日军征用、门口设有双岗的西式洋楼前停下(这里曾是某位富商的公馆)。司机小跑着打开后座车门。先踏出的,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军用皮靴,接着是裹着黄呢子军大衣的臃肿身躯,领章上的星徽在门廊灯光下闪着寒光——一名日军大佐。

随后,一只穿着精致白色羊皮高跟鞋、裹着透明玻璃丝袜的脚优雅地探出车门。一个身着墨绿色金丝绒旗袍、裹着昂贵银狐披肩的窈窕身影,被那大佐亲昵地半搂着腰肢,带了出来。

门廊灯光清晰地照亮了她的侧脸。

沈书仪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

竟然是她!

魂穿前,在电影院里轻描淡写地说着“都过去多少年的事儿了,老揪着不放,有什么意思?日子不还得往前看嘛”的那个女孩!自己(白曦悦)就是被她身边的那个男子推下楼梯的,倒地前曾死死地抓住过她那华美的裙摆——那张明媚张扬的脸庞,此刻被精致妆容修饰得愈发艳丽,却透着一股刻意雕琢的、近乎虚假的柔媚。她微微侧首,对身边的大佐巧笑倩兮,红唇轻启,流利悦耳的日语如珍珠落玉盘,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与娇嗔。那大佐显然极为受用,粗短的手指在她纤细腰肢上暧昧地着,发出粗嘎的笑声。

这一幕,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书仪的视网膜上!愤怒、鄙夷、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难道……她也穿越了?!

穿越过来做汉奸、走狗!

无耻!

沈书仪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出去的冲动!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的砖缝,指甲崩裂出血亦浑然不觉。

沈书仪猛地低下头,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阴影,心脏狂跳如奔马。

就是她!必须是她!

恨意在胸中炽烈燃烧,但求生的本能与那份沉重的使命,最终压倒了刹那的冲动。沈书仪死死盯着那扇在她身后缓缓关上的、厚重华丽的大门,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她需要一个接触点。一个只有她能懂、而日本人绝不会察觉的接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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