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铅块般沉沉压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校园上。白日里零星压抑的啜泣声彻底消失了,仿佛连悲伤都己被冻结。空气中只剩下粗重、刻意压低的呼吸声,以及穿过破损窗棂缝隙的风,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这份寂静,远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心悸,它无声地啃噬着每个人的神经,预示着风暴正在暗中蓄积,随时可能撕裂这脆弱的平静。
突然——
“叮铃铃——!!!”
一阵尖锐、急促、带着金属刮擦般刺耳颤音的铃声,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猛地捅破了死寂的夜幕!声音的来源异常清晰——西墙方向!紧接着,几乎是同时,东墙那边也爆发出零星的、同样令人牙酸的罐子碰撞、翻滚的噪音!
“墙边!有动静!”阁楼下,一个压抑着极度惊恐的男声嘶吼起来,带着破音的颤抖,像是喉咙被恐惧扼住。
“巡逻队!快!西墙!东边也去人看看!”另一个声音紧接着炸响,是负责守夜的老师陈然,他的声音因紧张和强制镇定而扭曲变形,像绷紧的钢丝。
瞬间,凝固的校园被这警报点燃!死寂轰然破碎。黑暗中响起一片慌乱的骚动——压抑不住的惊呼、孩子被匆忙捂住嘴巴发出的沉闷呜咽、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在宿舍楼板、在碎石路上咚咚作响……无形的恐惧如同最致命的瘟疫,在冰冷刺骨的夜气中疯狂蔓延、传染。
就在这片混乱的中心,一道身影却像逆流而上的鱼,敏捷而无声地从一间低矮的宿舍里闪出,贴着墙根阴影,迅速向女生宿舍楼的方向移动。他正是小琴口中的“明先生”——明诚。年轻的脸庞在昏暗的月色下轮廓分明,紧抿的嘴唇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坚毅。他是金陵大学历史系的学生,也是深藏在金陵的一颗地下火种。
警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个人心上,但此刻占据明诚全部心神的,却并非墙外的未知威胁,而是一个名字——沈书仪。
就在白天,他刚收到组织上通过秘密渠道传来的紧急口信:负责保管部分重要文件和联络名单的交通员“青鸟”,也就是沈书仪,己经失联超过二十西小时。最后一次有人见到她,就是在图书馆的地下书库整理被战火损毁的旧籍。组织判断她很可能尚未暴露,但处境极度危险,必须尽快找到她,确认安全,并取回或销毁她身上可能携带的敏感信息。
“书仪……”明诚的心沉了下去。这个聪慧沉静、与他一同留守的女学生,是组织里极其可靠的一员。她的失联,绝非小事。墙外的警报固然凶险,但书仪的安危,以及她身上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更是悬在明诚心头的一把利刃。
他避开慌乱奔跑的人群,利用对校园地形的熟悉,像一道影子般迅速接近女子宿舍楼。这座砖木结构的建筑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有些窗户破损,黑洞洞的。入口处空无一人,守夜的学生想必也被警报惊动,跑去支援了。
明诚闪身进入。里面比外面更黑,弥漫着尘土和旧纸张特有的霉味。他不敢打手电,只能凭借记忆和对微弱光线的适应,摸索着走向通往阁楼的狭窄楼梯。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尘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内部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空气里弥漫着旧木头、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气。明诚没有丝毫停顿,他对这栋楼的构造了然于胸,目标明确地掠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沈书仪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最僻静的一角。
二楼走廊同样空荡,应急灯昏暗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仿佛某种不安的预兆。明诚的脚步轻得像猫,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他停在沈书仪的房门前——门虚掩着,没有上锁。
他没有贸然闯入,他侧身贴在门框旁的墙壁上,屏息凝神。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只有窗外愈发凄厉的警报声。
“书仪?”他压低声音,短促而清晰,如同耳语。
依旧是一片沉寂。
明诚不再犹豫,指尖发力,将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屋内没有开灯,借着窗外远处探照灯偶尔扫过的惨白余光,他迅速扫视——床铺整洁,床头小柜子上放着一只搪瓷杯……但没有人影。
他闪身入内,反手将门无声掩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角落。衣柜门开着一条缝,床下……视线最终停留在靠窗那扇破损的玻璃窗上。那扇窗,他记得,因为修缮不及,只用旧报纸勉强糊住了破洞。
此刻,报纸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边缘参差不齐。
明诚的心跳骤然加速,不祥的预感几乎凝成实质。他一个箭步冲到窗边,探身向外望去——窗外是一片漆黑。
就在他探头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带着金属腥气的劲风猛地从侧面袭来,首刺他的咽喉!
明诚的反应快如闪电,身体本能地向后急仰,同时左手如铁钳般闪电般扣住对方持械的手腕,右手则瞬间捂住了对方即将出口的惊呼。
“是我!明诚!”他低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确认。
被他制住的手臂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借着窗外再次扫过的惨白光线,明诚看清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正是沈书仪!
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平日里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惊魂未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锐利。她右手则被明诚死死扣住,指间赫然捏着一片边缘磨得锋利的、闪着寒光的薄铁片——显然是从窗框上掰下来的。
“明……明诚哥?”看清是明诚,那锐利的光芒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劫后余生的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她急促地喘息着,身体微微发抖,几乎站立不稳。
明诚打断她,语气急促但尽量保持镇定,“‘青鸟’,东西呢?安全吗?”他用只有他们才懂的代号和隐语问道。
书仪的眼神瞬间清明了几分,带着后怕和自责:“昨天……我下来整理最后一批目录……书架……突然倒了……”她艰难地喘息着,“我躲闪不及……头也撞了一下……就……晕过去了……”她下意识地用右手紧紧抓住自己外套的内襟,“东西……还在……我用油纸包着……缝在……里衬……”
明诚的心放下了一半。人找到了,东西也还在。但眼下的环境……
“听着,书仪,”明诚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外面现在很乱,这里虽然暂时安全,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沈书仪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青鸟’的任务是传递和守护,不是拖累!你是‘火种’,你比我重要,你身上有更重要的任务!”
她急促地喘息着,眼神紧紧锁住明诚:“去找拉贝先生!他是安全区委员会的主席,德国人,日本人不敢轻易动他!他认识你!明诚哥!保重!”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异常用力,眼中瞬间涌起一层水光,却又被她强行逼了回去。那不是软弱,而是诀别的悲壮和对生的最后托付。
窗外,隐隐夹杂着粗暴的呵斥和枪声。宿舍楼里,惊慌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哭泣声也渐渐清晰起来,混乱正不可阻挡地蔓延至每一个角落。
明诚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看着沈书仪那张年轻却写满决绝的脸,看着她手中那片在微光下闪着寒芒的薄铁片——那是她最后的武器,也是她宁死不屈的象征。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个沉重如铁的点头。
“藏好!撑住!”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他深深地、最后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进灵魂深处。那一眼,包含了所有的担忧、敬佩、痛苦和无声的承诺。
下一秒,明诚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猛地转身。他没有再走正门,而是敏捷地攀上沈书仪房间那扇破损的窗户,避开撕开的报纸边缘,像一缕轻烟般无声地翻了出去,消失在窗外那片冰冷、危险、但尚存一丝缝隙的黑暗之中。
沈书仪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听着窗外明诚消失时那微不可闻的落地声,她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恐惧。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一丝呜咽泄露,右手却将那片锋利的薄铁片攥得更紧,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存在的危险,也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她蜷缩在窗下的阴影里,像一只受伤的鸟,等待着未知的命运,也等待着那渺茫的、寄托在明诚和拉贝先生身上的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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