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店主提前打烊，店内一片漆黑。他为西人带来了几套破旧肮脏的劳工衣服，让他们换上，又用特殊的药水在他们脸上、手上涂抹，制造出长期劳作的污垢和疲惫感。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尽量低头，不要说话。一切听接应人的指挥。”店主最后一次叮嘱，声音凝重，“如果走散，或者计划有变，尽力向东南方向走，试着渡过长江，那边有我们的游击区。祝你们好运。”
深夜十一点左右，后门被有节奏地敲响。店主打开门，一个黑影闪了进来。那是一个身材瘦小、面容精悍的年轻人，眼神锐利如鹰，动作轻捷无声。他快速扫了一眼沈书仪西人，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跟我走，保持距离，注意暗号。”他的声音低沉而简洁。
西人跟着这名代号“夜枭”的接应者，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南京城夜晚的阴影之中。他们避开主干道，在狭窄、污秽、如同迷宫般的小巷中穿梭。空气中弥漫着垃圾和绝望的气息。偶尔有日军的巡逻队经过，沉重的皮靴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们便立刻隐入墙角的凹陷处或破败的门洞，屏息凝神，首到声音远去。
老李由小王和阿忠几乎架着走，每一声压抑的喘息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沈书仪紧随“夜枭”，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手心全是冷汗。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裹，仿佛那是她的生命。
七拐八绕之后，他们靠近了城西的一段废弃河道。这里曾经是南京繁华水运的一部分，如今己然荒废，杂草丛生，堆积着垃圾和废弃物，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远处，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码头轮廓，旁边停着几艘模糊的船影，有微弱的灯光晃动。
“夜枭”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蹲伏在一堵残破的砖墙后面。他像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与码头方向的一个阴影接触了一下，很快又返回。
“运输船还在卸货，守卫大部分在码头那边，”他低声快速说道，“我们不走码头。往下游半里，有一段坍塌的驳岸，水比较浅，那里有另一条小船接应。这是最后一段，也是最危险的一段，开阔地，没有掩护。跟我来，快！”
没有犹豫的时间。西人跟着“夜枭”，离开相对安全的废墟区域，沿着长满荒草的河岸，尽量压低身体，快速向下游移动。河水散发着腥臭，脚下泥泞湿滑。每一次踩踏草丛的声音，在寂静中都显得异常响亮。
突然，一道雪亮的光柱从码头方向扫了过来！
“趴下！”夜枭低吼一声，猛地扑倒在地。
沈书仪西人瞬间匍匐在深深的草丛里，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光柱在他们头顶不远处掠过，缓慢移动，甚至能听到日本兵含糊的说话声和笑声。探照灯！他们忽略了这一点！
光柱来回扫了几次，最终移向了别处。
“快走！他们可能会例行巡逻这边！”夜枭催促道。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魂穿1937刀尖上的历史》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他们连滚爬爬地起身，更加拼命地向目的地跑去。沈书仪能感觉到老李的重量几乎完全压在了小王和阿忠身上，他们的喘息声如同风箱。她自己也是两腿发软，全凭意志支撑。
终于，看到了那段坍塌的驳岸。黑暗中，一条乌篷小船的影子静静停在水边，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上船！”船上传来一个压低的、苍老的声音。
夜枭率先跳上船，转身帮忙拉人。小王和阿忠几乎是拖着老李，奋力将他推上船，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沈书仪最后一个登船，脚下一滑，险些跌入水中，被夜枭一把拉住。
就在这时，码头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声日语厉喝响起，紧接着是狼狗的吠叫声！
“被发现了！快开船！”夜枭急道。
船上的老船工毫不犹豫，用长篙猛地一撑河岸，小船迅速滑向河心，同时另一人摇动橹桨，小船顺着水流向下游漂去。
“砰！砰！”几声枪响划破夜空，子弹啾啾地射入他们身后的河水里，溅起水花。
“低头！”老船工喝道。
所有人死死趴在船舱底。小船在黑暗中剧烈摇晃，加速前行。身后的枪声又响了几次，但显然距离在拉远，并未能瞄准。日军的注意力似乎被码头那边更大的船只吸引，对他们的追击并不坚决。
或许只是例行的警告射击，或许认为他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毛贼。
趴在冰冷的船底，听着橹桨划水的声音和逐渐远去的枪声，沈书仪的心脏依然狂跳不止。她微微抬起头，望向身后。南京城巨大的、黑暗的轮廓逐渐模糊，如同一个巨大的、沉睡的怪兽。
他们出来了。
真的出来了。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逃离魔窟的短暂庆幸，对牺牲者的无尽哀思，对未来的茫然与沉重，以及怀中那包证据带来的巨大责任感和微弱的希望。
小船在黑暗的河道中静静行驶，将危险的南京城抛在身后。但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漫长征程的第一步。长江天堑如何渡过？接下来的路途还有多少关卡和危险？重庆远在千里之外，战火蔓延大半个中国，他们能安全抵达吗？
沈书仪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无边的黑暗。河风带着水汽和寒意吹拂着她的脸颊。她轻轻摸了摸怀中的包裹，那里硬硬的、硌人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慢慢沉淀下来。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明诚，为了顾老师，为了无数被战争吞噬的生命，为了揭开那隐藏在硝烟背后的、更为深邃的黑暗。
她抬起头，望向天际。浓密的云层之后，似乎有一两颗星星，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黎明的微光，或许还很远很远。但至少，他们正朝着那个方向，艰难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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