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厌关于“创新防盗”的指示以惊人的效率得到了落实。不过两日功夫，一队明显不属于内务府的工匠便悄无声息地入驻了椒兰殿。
他们行动利落，沉默寡言，只在领头太监与冷面大太监短暂交接时，能听到几句低语：“……陛下吩咐……机括需灵敏……铃线要隐蔽……胶泥特质……”
玉茗被春桃秋杏搀扶着，“好奇”而又“茫然”地“观望”着这些人在她的窗户、殿门甚至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动手脚。她看到他们在窗棂榫卯处嵌入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金属丝，连接着通往内殿的、藏在幔帐后的一个小巧铜铃；看到他们用一种近乎无色的奇特胶状物涂抹在关键接口；甚至还在她殿外廊下的几处地砖下，设置了某种踩踏即会发出轻微异响的机关。
整个过程透着一种与她认知中宫廷工匠截然不同的利落和……古怪的专注。这根本不像是在加固宫殿，更像是在布置某种捕捉珍奇异兽的精密陷阱。
玉茗心中寒意更甚。萧厌对这“防盗”一事，似乎是认真的？还是借此名目，行监视之实？这些机关，防的是外贼，还是她这个殿主？
工匠们完成后便迅速撤离，留下了一座看似依旧华美、实则暗藏“创新”玄机的椒兰殿。冷面大太监特意过来一趟，面无表情地“告知”玉茗这些机关的触发方式和注意事项（主要是警告她不要乱碰），并留下了几张画着复杂示意图的纸——自然是给宫女看的，毕竟娘娘“眼盲”。
玉茗对着那几张天书般的图纸，只能继续扮演她的无知和感激。
然而，这边的“隆恩”余波未平，另一波“关怀”又至。
这日下午，椒兰殿迎来了几位意想不到的访客——皇后宫中的掌事女官，带着两名低眉顺眼、容貌清秀的宫女。
皇后？玉茗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自从她入宫，这位六宫之主除了大婚次日按例赏赐外，并未过多关注她这个明显失宠且身份尴尬的“安容娘娘”。此刻突然派人前来，绝非寻常。
她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由宫女搀扶着出迎。
皇后的女官礼仪周到，笑容得体，却透着一股公式化的疏离和居高临下：“给安容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听闻娘娘近日身子不适，眼疾未愈，又深居简出，心中甚是挂念。特赐下上等血燕一盏，并遣这两名宫女前来伺候娘娘起居。她们略通医理，尤其擅长眼部按摩护理，或对娘娘凤体有所裨益。”
玉茗看着那两名被“赏赐”过来的宫女。她们看起来十六七岁年纪，穿着统一的浅绿色宫装，模样周正，行为规矩，一首低着头，显得十分恭顺。一个看起来沉稳些，名唤碧竹；另一个稍显灵秀，名唤青兰。
略通医理？擅长眼部按摩？玉茗心中冷笑。这哪里是来伺候的，分明是皇后安插进来的眼线！恐怕“护理”是假，近距离监视、探查她眼疾真假才是真！
说不定，前几日的窃贼，乃至李公公那番构陷，背后都有这位皇后的影子！如今见皇帝那边似乎暂时没有处置她的意思，便迫不及待地亲自派人下场了！
玉茗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立刻堆起受宠若惊、又惶恐不安的表情，朝着皇后宫殿的方向微微屈膝：“臣妾何德何能，竟劳皇后娘娘如此挂心！实在是……实在是愧不敢当！这……这两位姑娘如此伶俐，留在臣妾这冷清之地，实在是委屈了……”
女官笑容不变，语气却不容拒绝：“娘娘说哪里话。伺候娘娘是她们的福分。皇后娘娘懿旨，还请娘娘莫要推辞，让她们尽心伺候便是。若她们有何不当之处，娘娘尽管管教，或来回禀皇后娘娘也可。”
话说到这个份上，玉茗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拒绝。她只能“感激涕零”地收下血燕（那东西她自然不敢吃），并“欢喜”地接纳了这两名新的“礼物”。
“碧竹、青兰，见过安容娘娘。”两名宫女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清脆，动作标准，挑不出丝毫错处。
玉茗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显得涣散，虚虚地落在她们衣襟的位置，温和道：“快起来吧……以后便要辛苦你们了……”
送走了皇后女官，椒兰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春桃和秋杏看着新来的两人，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安。她们本能地感觉到这两个人是来抢位置、甚至来害娘娘的。
碧竹和青兰却似乎毫无所觉，表现得十分恭顺勤快。碧竹主动去收拾皇后赏赐的血燕，询问玉茗的饮食习惯和眼疾详情；青兰则开始熟悉殿内环境，查看被褥是否厚实，询问玉茗平日有何不适。
她们的问题细致周到，语气关切，仿佛真的是来精心伺候的。
玉茗心中冷笑，面上却配合着，继续她那套“眼疾深重”、“畏光模糊”、“心悸体弱”的说辞，并着重强调了自己因眼疾导致的种种“不便”和“蠢笨”。
“本宫这眼睛……实在是累赘……平日连针都拿不稳，走路也常磕碰……真是苦了你们了……”她叹息着，适时地“摸索”了一下身旁的茶几，差点“碰倒”茶杯。
碧竹连忙上前扶稳茶杯，语气温和：“娘娘切勿妄自菲薄，慢慢调养总会好的。奴婢们既来了，定会尽心伺候。”
青兰也道：“是啊娘娘，您且宽心。日后若要行走，唤奴婢们搀扶便是。奴婢家中祖母也曾目力不佳，奴婢学过一些舒缓按摩的手法，或可为您一试？”
来了！这么快就要上手“查验”了！
玉茗心中一凛，面上却露出期待又迟疑的神色：“当真？那……那便有劳青兰姑娘了……只是本宫这眼睛，怕是……”
“娘娘放心，奴婢手法很轻的。”青兰微笑着上前，净了手，示意玉茗躺下。
玉茗依言躺下，心脏却微微收紧。她闭上眼，全力感受着青兰的手指轻柔地按压在她眼周的穴位上。
手法确实专业而舒适，力度适中。但玉茗能感觉到，对方的指尖偶尔会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在她眼皮上方拂过，似乎是在测试她的睫羽是否会下意识颤动；按压穴位时，也会 subtly 观察她眼球在眼皮下的转动情况。
这些都是判断一个人是否真盲的细微方法。
玉茗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每一丝反应。眼球保持绝对静止，面对突然的指尖靠近也毫不闪避，呼吸平稳，仿佛真的完全失去了对光感和外界刺激的反应。
青兰按摩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停下，语气依旧轻柔：“娘娘可觉得舒缓了些？”
玉茗“茫然”地睁开眼（虽然睁开和闭上对她现在的表演来说没区别），目光涣散：“似乎……是舒服了些……姑娘手法真好……只是……依旧是一片模糊……”
碧竹在一旁看着，此时也开口道：“眼疾调养非一日之功，需持之以恒。日后便由青兰每日为娘娘按摩，奴婢再为娘娘调理饮食，双管齐下，或可见效。”
玉茗心中冷笑，这是要长期驻扎，日夜监视了。她脸上却露出感激的笑容：“如此……便有劳二位了……只是本宫这里清苦，怕委屈了你们……”
“伺候娘娘是奴婢的本分，不敢言委屈。”两人齐声道。
从此，椒兰殿里多了两双时刻审视的眼睛。
玉茗的日子过得更加如履薄冰。她不仅要继续扮演“盲女”，还要在碧竹和青兰近乎寸步不离的“伺候”下扮演。
用膳时，碧竹会仔细观察她“摸索”餐具的熟练程度和夹取食物的准确率；刺绣抄经时，她们会在一旁“帮忙”分线、递东西，实则监视她每一个笨拙的动作是否逼真；甚至她起身走路、喝水如厕，都有人“贴心”搀扶引导，让她毫无独处和松懈的机会。
那幅惨不忍睹的《百寿图》进度更慢了，因为碧竹和青兰时常会“请教”针法，或者“建议”配色，实则是干扰和观察。玉茗不得不分出更多精力来应付她们，将“又瞎又笨”的人设贯彻到底。
她不敢再轻易前往容婆婆那里，生怕被这两个眼线发现端倪。饥饿再次成为常态，只能偶尔趁她们不注意，啃一口藏起来的干馒头。
精神上的压力与日俱增。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放在透明罐子里的昆虫，每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随时可能被抓住破绽。
而碧竹和青兰，始终表现得恭顺尽职，让人挑不出错处。她们甚至真的每日为玉茗准备药膳、按摩眼部，仿佛真心实意要治好她的眼疾。
这种表面关怀、内里监视的氛围，比首接的恶语相向更让人窒息。
玉茗知道，皇后正在耐心地等待，等待她露出马脚，或者等待皇帝彻底失去对她的最后一丝兴趣。
她必须比对方更有耐心，更谨慎。
夜深人静，当碧竹和青兰在外间睡下（皇后“体恤”，特许她们在椒兰殿外间值夜方便伺候），玉茗躺在内殿的床上，睁着眼，听着窗外风吹过那些新安装的、连接着铃线的窗棂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嘶嘶声，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中央。
网的一端，握着在暴君手中，他的心思莫测，行为诡异；网的另一端，握着在皇后手中，她步步为营，暗藏杀机。
而她，只是网上那只微不足道的飞蛾，能否挣破，何时被吞噬，皆是未知。
唯一的慰藉，或许只有袖中那硬邦邦的、能稍微缓解饥饿的冷馒头，以及心底那簇不肯熄灭的、挣扎求生的微弱火焰。
作者“毛栗子宝贝”推荐阅读《暴君竟是我绣友？冷宫咸鱼翻身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6T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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