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亡妻的镜像代码
霓虹菌丝在窗外贫民窟的夜色里鬼魅般明灭，凌影指尖残留着药瓶冰冷的触感。抑制剂替换的微小犯罪刚完成三小时，此刻苏智璃坐在破旧金属桌旁，脸色是失血后的惨白，细密的汗珠凝在她额角，像清晨草叶上悬而不坠的露珠。她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平板边缘划动，试图压下又一次头痛的余波。凌影的目光扫过她微颤的睫毛，又飞快移开，像被烫了一下。
“哈，‘节能模式’提前启动了？”他倚在锈迹斑斑的门框上，鸭舌帽檐压得很低，声音刻意拔高，带着点金属摩擦般的粗粝感，试图用一贯的调侃掩盖自己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需不需要给你连个充电宝，省得一会儿死机了赖我信号覆盖不全？”他踢了踢脚边一个报废的电池组，发出哐当一声响。
苏智璃没抬头，手指却准确地拈起一枚废弃的冷凝管，“信号差？我看是某人昨晚偷摸‘优化系统’，把内存条插反了。”她语气平静，指尖轻轻一弹，冷凝管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精准地落进凌影脚边的垃圾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准头，比你昨晚当‘夜行侠’时留下的脚印可利落多了。”她终于抬眼，防蓝光镜片后的视线带着洞穿的审视，掠过凌影帽檐下骤然绷紧的下颌线。
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住帽檐的手无意识捻了捻磨损的布料。“脚印？那是新迦太基最新款的‘有机伪装涂鸦艺术’，不懂欣赏。”他强行把话题扯开，视线落在桌上那个从老查理亡妻墓穴里带回来的水晶吊坠上。它躺在苏智璃铺开的微电流感应器阵列中心，微弱的光芒在复杂的菌丝纹路里流动，像一尾被困在冰层下的发光鱼。“这玩意儿，看出名堂没？别告诉我它就是个高级点的夜灯挂件。”
“夜灯可不会在量子谐振层里藏着一座数据迷宫。”苏智璃推了下眼镜，指尖点在虚拟光屏弹出的一个三维螺旋结构上。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兴奋交织的紧绷，“逆向工程刚触碰到核心层。露西亚·陈……老查理的亡妻，她的身份标识码关联着‘潘多拉项目’二级实验室的权限。”她指尖一划，一份褪色的电子档案被放大，上面是露西亚年轻时的照片，穿着研究员的白袍，眼神锐利沉静，背景隐约可见韦斯特集团基因螺旋的徽标一角。“‘镜像基因链理论’，她独立研究项目的标题。初步模型演算指向一种……逆转录路径。”
空气瞬间凝滞。窗外贫民窟的喧嚣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隔绝。“逆转？”凌影的脊背离开门框，身体微微前倾，像嗅到猎物的豹子，“你是说，能反着玩韦斯特的病毒？把晶化的矿工再变回来？”
“理论上是病毒克星。但韦斯特绝不可能容忍这种‘解药’存在。”苏智璃的目光沉下去，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敲击，调取吊坠更深层的加密数据流，字符瀑布般滚落，“露西亚把它藏在这里，赌上性命，只能说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指尖悬停在突然弹出的一个文件夹图标上。那图标很朴素，却让苏智璃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双螺旋缠绕着破碎枷锁的图案。
凌影立刻捕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死机了？重启键在哪儿？”
苏智璃没理会他的调侃，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点开了文件夹。无数细密的基因图谱、实验日志、婴儿的生理监控数据瞬间涌出，密密麻麻填满了整个光屏。一份标注为“特殊样本源：Y-73”的档案被自动置顶放大。
一张婴儿期的基因图谱清晰呈现，复杂的碱基序列旁，附着几张极其模糊的生理监控截图——一个瘦小的婴儿蜷缩在冰冷的营养舱里，皮肤苍白，身上连着数不清的管线。其中一张截图恰好捕捉到婴儿无意识抬起的小手，左手手腕内侧，一个暗红色的、形如燃烧火焰的胎记，烙印般清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废弃实验室里只有服务器风扇低沉的嗡鸣和窗外霓虹菌丝明灭不定的微光。凌影全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感到一阵尖锐的耳鸣，视线死死钉在那个胎记上——那个位置，那个形状，与他左手腕内侧的烙印，分毫不差！
“哈……”一声干涩至极、完全走调的笑从他喉咙里挤出来，打破了死寂，“搞了半天，我才是那个出厂自带‘用户手册’的活体说明书？韦斯特这售后服务可真贴心，二十多年了才想起给我推送系统更新补丁？”他猛地伸手，想压一下帽檐，手指却在半空痉挛般蜷缩起来，最终狠狠攥成拳，指节捏得咯吱作响。帽檐下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只有绷紧如岩石的下颌线暴露着翻江倒海的情绪。
苏智璃猛地转头看向他，镜片后的眼睛因震惊而睁大，瞬间明白了那个胎记意味着什么。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震惊、恍然、冰冷的心疼在她眼中剧烈翻涌。她下意识地想去碰触凌影紧握的拳，指尖却在半寸之遥停住，微微颤抖着收回。
“‘Y-73’……”她艰涩地重复着这个冰冷的代号，声音低哑，“实验日志显示……露西亚是项目核心研究员之一，但在你出生后不久，她就因‘严重违规操作导致实验体失控’被秘密处理……清除……”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声音里的颤抖，“你的逃脱，并非偶然。日志里有一段被多次覆盖的残留记录：‘样本Y-73被未知第三方劫持，目标……魔术师？’”
“魔术师？”凌影重复着这个词，那个早己模糊在记忆尘埃中的养父面容碎片般闪过脑海——那个总爱变些小戏法逗他、最后却消失在追捕者枪口下的男人。原来……那不是巧合。“劫持？哈！”他猛地抬起头，帽檐下那双眼睛不再是星辰般的锐利，而是燃烧着暴风雪般的火焰，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痛楚和荒谬的嘲讽，“合着我这‘出厂价’还得搭上一条命？老魔术师这单‘代购’，运费可真够贵的！”笑声刺耳，像钝刀刮过金属。
苏智璃的心被狠狠揪紧。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从未显露过的、被连根拔起的脆弱和暴怒。她轻轻摘下防蓝光眼镜，搁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露出那双此刻异常明亮、带着破釜沉舟般决绝的眼睛。
“凌影。”她的声音异常清晰，像冰层碎裂的脆响，“这不是你的出厂价。”她首视着他帽檐下燃烧的眼睛，一字一顿，“这是露西亚付给韦斯特的……血债。而你，是她留下的……唯一能追索这笔债的凭证。”
她指尖在光屏上疾点，将“Y-73”档案中所有指向实验地点的坐标、人员代号、基因编辑序列片段全部打包加密，传输进一个微型存储器。同时，她飞快地抹除着实验室终端上的访问痕迹。
“凭证？”凌影的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挺好，那我现在就去‘兑换’点利息！”他猛地转身，一脚踹开旁边一个废弃的零件箱，发出巨大的噪音。鸭舌帽被他狠狠抓起，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带着一股毁灭般的力道就要往地上摔去——那是他行动前标志性的抛接动作的前奏，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暴戾。
“等等！”苏智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利息不是靠摔帽子算出来的！”她抓起桌上的眼镜重新戴上，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瞬间割开了凌影失控的怒火，“坐标解析完成，露西亚日志最后指向——‘厄里斯之眼’熔岩赌场，VIP区。艾琳·韦斯特，韦斯特的遗孀，她近期频繁出入，是赌场最大的金主。”她将那个微型存储器精准地抛向凌影，“证据链在她身上。现在摔帽子，”她盯着他悬在半空的手，冷冷道，“你是打算给它‘火化’吗？”
凌影的动作硬生生顿住。存储器稳稳落在他摊开的掌心，冰冷的金属外壳刺得皮肤一痛。他看着苏智璃镜片后那双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凛冽寒意的眼睛，那燃烧的暴戾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冷却凝固，只余下刺骨的寒意和一种更深的、刻骨的执念在眼底沉淀。他缓缓收回手，将帽檐重重地、一丝不苟地扣回头顶，帽檐的阴影彻底吞噬了他眼中所有翻腾的情绪，只留下两点寒星般的锐光。
“火化？”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太便宜了。”他用指腹着存储器冰冷的边缘，“得留着……慢慢‘清算’。”他转身走向门口，步伐稳定，背脊挺首，每一步都像在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苏智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缓缓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实验室里只剩下光屏上露西亚研究员档案的照片在幽幽闪烁，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时空，注视着这冰冷真相揭开后的废墟。苏智璃的目光落在凌影刚才倚靠过的门框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混合了机油、汗水和此刻无边寒意的气息。
她点开光屏上另一个隐藏的进度条——那是她正在进行的、针对凌影能力来源和副作用的基因溯源分析。刚才传输给凌影的坐标数据包里，她悄然埋入了一小段自己最新发现的异常基因序列片段，那是来自凌影血液样本中与“镜像基因链”理论模型高度共振的编码。分析进度此刻陡然飙升，一个刺眼的红色警告框猛地弹出：
“检测到高活性外源基因插入（来源：韦斯特集团潘多拉核心序列）。样本源载体（Y-73）体内‘镜像基因链’处于强制休眠状态。激活风险：未知。关联能量反应：极度危险！”
极度危险！
苏智璃的心脏猛地一沉，指尖瞬间冰凉。她霍然抬头望向凌影消失的门口，那里只有一片昏暗。她一把抓起桌上的药瓶——正是那个被凌影替换了抑制剂的瓶子。药片碰撞的声音在死寂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露西亚藏起的“镜像基因链”，不是救赎的药方，而是一把悬在凌影头顶、随时可能斩落的双刃剑？韦斯特植入的潘多拉序列，竟像一枚深埋的炸弹，与那救赎的基因链死死纠缠在一起？而他刚刚带着这枚可能被自己亲手“点燃引信”的炸弹，孤身闯进了艾琳那个毒蛇盘踞的赌场巢穴……
窗外，霓虹菌丝诡异地闪烁了一下，瞬间全部熄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喉咙。整个贫民窟陷入一片突兀而彻底的黑暗，只有苏智璃面前光屏上那个猩红的“极度危险”警告，在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兀自散发着冰冷、不祥的血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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