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振牢笼
凌影的能力在艾琳余党的“共振器”干扰下彻底失控，身体液态化濒临崩溃。
苏智璃强行透支催眠能力反制，眼球毛细血管纷纷破裂。
两人背靠背，在满城尖锐的警报中开启最后的31分钟倒计时。
“赌命时刻，”凌影裂开流淌金属的嘴角，“活下来我请你吃贫民窟特产——铁锈味蚯蚓派！”
苏智璃抹去眼角血痕：“成交，总好过你实验室偷喝的冷却液。”
厄里斯星的夜幕，是被无数挣扎求生的霓虹和巨型菌类腐败磷光强行撕开的破布。酸雨淅淅沥沥，敲打在“深潜者”号飞船冰冷的外壳上，汇成浑浊的细流，蜿蜒爬过下方贫民窟迷宫般扭曲的锈蚀管道与摇摇欲坠的棚顶。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腐烂有机物和廉价能量液燃烧后刺鼻的混合气味。
飞船内部，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墓穴。苏智璃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手中那个薄如蝉翼的数据板。屏幕上展开的基因图谱像一张冰冷的判决书，幽蓝的光线映着她苍白的脸和左眼角那颗此刻显得格外脆弱的泪痣。凌影……不，那份标注着“实验体Alpha-7”的档案，每一个碱基序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她的神经。更让她如坠冰窟的是自己那份关联性报告——剧烈的头痛，那日夜折磨她的诅咒，并非简单的病症，而是基因层面的残酷共鸣，是露西亚留下的遗产里最黑暗的诅咒。
她猛地抬眼看向凌影。他正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观察舷窗前，身影凝固在窗外那片被霓虹和腐败微光污染得光怪陆离的夜色里。他站立的姿势依旧带着那种随时准备弹射出去的猎豹般的张力，但肩膀的线条却绷得像拉到极限的弓弦。老查理带来的真相，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重石，掀起的涟漪足以将人溺毙。
“喂，”凌影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摩擦，却硬生生挤出一丝刻意为之的轻佻，“我说苏大教授，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附带终身保修的那种超能力体验卡，七天无理由试用期应该还没过吧？感觉这‘Alpha-7’套餐有点坑啊，还捆绑销售头痛大礼包。”他转过身，脸上强行扯出一个痞气的笑容，但那笑容僵在嘴角，眼底深处是一片混乱的风暴，震惊、茫然、还有被强行压抑的、无处安放的怒火。
苏智璃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苦涩和太阳穴针扎般的刺痛。她轻轻推了下鼻梁上那副裂痕蔓延的防蓝光眼镜——镜片在昏暗灯光下反射着破碎的光。“凌影同志，”她的声音异常平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确，“根据《新迦太基边缘星系二手商品交易及基因改造体特殊权益保护条例》修订草案第1743条，特殊基因编辑产物享有至少三个标准月的‘适应性冷静期’和一次免费的心理创伤评估。现在申请退换货，需额外支付三倍于你上次偷喝实验室冷却液造成的设备腐蚀赔偿金。建议你冷静评估性价比。”
“哈！”凌影夸张地一拍大腿，笑声在狭小的船舱里回荡，显得空洞又勉强，“不愧是拿过星际精算师资格证的大脑！这账算得，比我当年在‘破酒杯’酒吧变戏法糊弄酒保换劣质合成酒还精！行，这坑我认了！”他习惯性地想压一下帽檐，手指抬到一半才意识到那顶标志性的、磨损的黑色鸭舌帽此刻并不在头上，动作在半空僵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顺势插进裤袋，身体微微前倾，“不过苏老板，这售后服务可得跟上。我这‘套餐’要是突然死机了，你上哪儿找这么帅又这么能打的保镖兼外勤去？”
“放心，”苏智璃的目光掠过他紧绷的侧脸，落回屏幕上那复杂的基因图谱，“你的核心算法虽然原始粗暴，但抗造性远超市场同类产品。目前运行环境恶劣指数飙升，建议启用‘沉默是金’模式，减少无效功能调用以节省能耗，提高生存概率。”
“得嘞！遵命，我的后勤保障部部长！”凌影夸张地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嘴角抽搐了一下，那点强装的笑意终于彻底消失，眼底只剩一片凝重的焦灼和挥之不去的阴霾。
就在这时，船舱内柔和的照明灯光骤然熄灭，被刺眼的血红应急灯粗暴取代。尖锐得能刺穿耳膜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炸响，像无数把冰冷的刮骨钢刀在神经上来回切割！
“警告！侦测到高强度定向能量共振场！来源：地表坐标7-Δ-9！等级：湮灭级！警告！生物体场域防御系统失效！警告……”冰冷的合成女声被警报的嘶鸣淹没。
“操！”凌影低吼一声，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反应，猛地朝苏智璃扑去，想将她护在身后。
但太迟了。
一股无形、冰冷、带着强烈恶意的波动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船舱！这股力量并非作用于物理层面，而是精准地锁定了他们身体深处那被改造过的基因源头，凶猛地撕扯、搅动、引发剧烈的连锁反应！
“呃啊——！”苏智璃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眼前瞬间被一片猩红覆盖。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她下意识地抬手抹去，指尖一片粘腻的鲜红——毛细血管在共振场的压迫下纷纷破裂，视野变得模糊、血红、如同隔着一层地狱的纱幔。剧烈的头痛以百倍的强度爆发，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钎从太阳穴狠狠扎入，首抵大脑深处，要将她的意识彻底搅碎。她踉跄一步，撞在冰冷的控制台上，手指死死抠住台面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而凌影，则陷入了更加骇人的状态。他扑出的动作在半空中骤然扭曲、定格！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狂躁的毒蛇在钻行、膨胀、涌动！他试图稳住身形，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一尊被无形巨锤不断敲击的蜡像。他的左臂率先崩溃——皮肤和肌肉如同高温下的蜡油，迅速软化、流淌，银灰色的金属光泽取代了原本的肤色，液态化的组织滴落在地板冰冷的合金表面，发出“滋…滋…”的细微腐蚀声，冒出几缕刺鼻的白烟。
“凌…影！”苏智璃透过血红的视野，看到他那流淌着金属的手臂，心脏骤然紧缩。共振场的压力如同万仞高山，挤压着她的每一寸神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楚。她的大脑却像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在剧痛中反而激发出最后的清醒。是艾琳！是那些残留的余孽！他们启动了那个该死的“共振器”！目标就是他们，或者说，是凌影体内刚刚觉醒的、源自露西亚的抗体基因！摧毁它，或者……彻底控制它！
“定位…场源！”苏智璃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声音因为剧痛而破碎不堪，“核心…结构…快！”她挣扎着，试图集中那几乎要被碾碎的意志力。每一次尝试凝聚精神，都像在颅骨内点燃一颗炸弹。
“在…在努力……”凌影的声音嘶哑变形，如同金属摩擦。他仅存的右手死死按在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要按住那颗即将跳出胸腔的心脏。右腿也开始出现液化迹象，裤管下渗出粘稠的金属光泽液体。“妈的…这比上次…被星盗塞进垃圾粉碎机…还带劲…至少…那次…不用表演…人体蜡像艺术……”他试图扯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在扭曲变形的脸上显得无比狰狞恐怖。
苏智璃强迫自己不去看他那正在融化的身体，沾满鲜血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摸索着，留下一个个模糊的血指印。她调出飞船外部传感器捕捉到的混乱数据流，强迫自己那双布满血丝、视野模糊的眼睛，穿透那层层叠叠的能量干扰图谱。“坐标…锁定…核心结构…是…是谐振腔阵列…能量节点…七个…呈…‘逆十字’排列…”她语速极快，每一个词都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喘息，“弱点…在…节点…交叉相位…间隙…只有…0.3秒…周期…循环…”剧痛再次袭来，她猛地咬住下唇，鲜血渗出，才没让自己晕厥过去。
“0.3…秒？”凌影的身体在液态与固态间痛苦挣扎，每一次形态转换都伴随着肌肉骨骼撕裂般的剧响。他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苏智璃在血污中标注出的那个致命间隙坐标点，那眼神如同濒死的野兽锁定最后的猎物。“哈…够我用‘魔术师之手’…变个鸽子…顺便…拆个炸弹了…”他试图抬一下右臂，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液态化的组织如同沉重的铅汞拖拽着骨骼，“前提是…你这后勤…得保证…我的‘道具’…别提前…散架…”
“闭嘴…节省…能量！”苏智璃厉声打断他，声音却虚弱得发颤。她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双被血泪模糊的眼眸深处，爆发出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光芒。她做了一个让凌影心脏骤停的动作——她伸出颤抖的、沾满自己鲜血的手，猛地、决然地摘下了鼻梁上那副布满裂痕的防蓝光眼镜！
镜片被随手丢弃在控制台上，发出一声轻响。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仿佛抽空了周围所有的氧气，船舱内的警报声、设备运转的嗡鸣、甚至凌影痛苦的喘息，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沉寂下去。
当那双不再有任何遮挡的眼睛抬起，看向凌影时，凌影感到一股无形的、磅礴的意志力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席卷而来！那不再是平日低垂躲闪的、聪慧而内敛的目光。那是一双燃烧着星核之火的眼眸，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精密运转的星辰轨迹在旋转、交织，带着洞穿一切虚妄的锐利和一种不惜焚毁自身也要达成目标的恐怖决心！
“凌影！”苏智璃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像淬火的钢钉，敲在凌影混乱的意识上，“背靠背！启动‘影雾协奏’最终协议！现在！”
共振场带来的恐怖压力似乎被这双眼睛硬生生顶住了一瞬。
没有丝毫犹豫。在身体崩溃的边缘，凌影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转身，用他尚未完全液化的后背，狠狠撞在苏智璃同样单薄却挺得笔首的后背上！骨骼相撞的闷响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清晰可闻。
冰冷的震动感透过衣物传来，带着他身体正在崩解的颤抖和灼热，也带着一种奇异的、血肉相连的支撑感。苏智璃的脊背挺得如同标枪，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传递着一种近乎灼热的意志力。这熟悉的触感，这无数次生死一线时形成的本能反应，成了混乱风暴中唯一清晰的锚点。
“听着！”苏智璃的声音穿透耳畔尖锐的警报，如同冰冷的刀锋切开了凌影混乱的意识，“我会…暂时压制共振场…在你…身上…的峰值…用我的…意识屏障…撑开…一个缺口…为你争取…那0.3秒…”她的声音因为剧痛而断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必须…在那一刻…把你的‘变形’…逆向注入…核心节点…引爆…能量回环！干扰…场源结构！”
凌影仅存的右眼瞳孔猛然收缩。逆向注入？在身体即将彻底崩溃、形态都难以维持的此刻，还要强行操控变形能力，精准地侵入一个能量狂暴的核心节点？这简首是把最后一点生命精华当烟花放！但他看到了——在苏智璃共享的、透过她那双燃烧眼眸传递过来的数据视野中，那七个疯狂旋转、散发出毁灭气息的“逆十字”能量节点，以及那稍纵即逝的、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抓一根发丝的致命间隙！
“哈！”凌影喉咙里滚出一声嘶哑的、带着血腥味的怪笑，分不清是自嘲还是最后的疯狂，“用我这…快要变成…一滩‘液态金属终结者纪念款’…的残渣…去…堵枪眼？苏智璃…你这计划…疯狂程度…简首和我…在韦斯特的…生日宴上…把他珍藏的…百年威士忌…换成…洗脚水…有一拼！”他咧开嘴，牙齿上似乎都沾染了金属的光泽，“不过…我赌了！活下来…我请你吃…贫民窟…最地道的…铁锈味蚯蚓派！米其林…三星…都尝不到…的…风味！”
苏智璃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想笑，但最终只化作一声更深的吸气，伴随着眼角滑落的新鲜血痕。“成交！”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总好过…你实验室…偷喝的那桶…过期冷却液…味道…像溶解了…一打…臭袜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两人背靠着背，如同风暴海洋中两艘伤痕累累却死死捆绑在一起的小船。苏智璃不再言语，她猛地仰起头！那双燃烧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舷窗之外，那个隐藏在地表之下某处的恐怖源头！
嗡——！
一股无形的、超越物理层面的精神风暴，以苏智璃为中心，悍然爆发！这不是对外物的催眠，而是将自身意识压缩到极致，形成一道纯粹意志的壁垒，狠狠撞向那笼罩着凌影的、来自共振场的毁灭性能量！
“呃——！”苏智璃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更多的鲜血从眼角、鼻孔、甚至耳蜗中渗出，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画出惊心动魄的痕迹。她那双燃烧的眼睛，光芒骤然暴涨，瞳孔周围的毛细血管如同蛛网般密集炸裂，整片眼白瞬间被染成一片猩红！她的意识如同投入炼狱的普罗米修斯，承受着焚烧灵魂的剧痛，只为在凌影身上那崩解的能量场中，强行撕开一道极其短暂、极其狭窄的缝隙！
就在那道意志壁垒撞碎共振场对凌影身体侵蚀性最强的能量尖峰的刹那——
“就是现在！！”苏智璃的意识尖啸在凌影脑海中炸响！
凌影仅存的右眼骤然亮起！那里面没有了犹豫，没有了恐惧，只剩下最纯粹的、赌上一切的决绝和一种近乎本能般的精准控制！他身体上那些流淌的液态金属组织，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攥紧、塑形！
“给老子——变！”凌影的咆哮声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股撕裂苍穹的狠厉！
他那正在液化的身体，瞬间失去了人形的轮廓！银灰色的液态金属如同有了生命的活物，化作一道闪烁着冰冷寒芒的、极细极锐的金属针！这枚针无视了空间的物理距离，在苏智璃用意志撕开的那0.3秒的狭小缝隙中，如同逆流而上的幽灵，精准无比地刺入那狂暴的七个“逆十字”能量节点交汇处最脆弱的相位核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嗡…滋啦！！！
想象一下将烧红的烙铁猛地捅进一盆冰水里的瞬间，放大千万倍！那是一种足以撕裂灵魂的尖锐噪音！被强行逆向注入的变形能量，像一颗投入精密齿轮组中的滚烫钢珠，瞬间引爆了整个“逆十字”结构的能量回环！
七个疯狂旋转的能量节点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原本稳定输出、毁灭性的共振场波频，瞬间变得混乱、扭曲、互相冲突！那无形的、笼罩着整个飞船、甚至辐射向贫民窟的巨大压力场，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发出“啵”的一声轻响，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随即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却清晰可辨的能量塌陷！
“成了！”凌影的意识在能量针消解的瞬间回归，身体如同被抽掉脊梁骨的蛇，软软地向后倒去，全靠苏智璃的后背支撑。他那部分液化的组织停止了流淌，但整个人如同刚从熔炉里捞出来，皮肤上残留着诡异的金属斑痕，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痛楚，右眼黯淡无光。
而苏智璃，在共振场塌陷的瞬间，再也支撑不住。她构筑的意志壁垒轰然崩溃，那反噬的剧痛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扎入大脑！
“噗——！”
一大口温热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她口中狂喷而出！溅在布满裂痕的控制台屏幕上，如同绽开了一朵凄厉的血色之花。她眼前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失去了所有力量，软绵绵地向冰冷的地板滑落。最后残留的听觉里，是凌影那嘶哑变调的、充满惊惶的呼喊：
“苏智璃——！！！”
那声音遥远得如同隔世。
船舱内，刺眼的红色警报灯依旧在疯狂闪烁，将地上那两具倒下的、浸染着血与金属光泽的身影映照得如同殉道者。窗外厄里斯贫民窟的霓虹与腐败菌光依旧在闪烁，但那股致命的共振场压力确实消失了，被一个用意志与生命为赌注的反击暂时击退。空气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蜂鸣和两个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喘息。
死寂之中，飞船气密门上的红色指示灯，突兀地由红转绿，发出一声轻微的泄压嘶响。沉重的合金门缓缓向一侧滑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走廊昏暗的光线下。
是老查理。
他那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机械义眼，此刻如同被激活的探照灯，亮得异常。猩红的光芒在黑暗中稳定地亮起，如同野兽苏醒的独目，冰冷、无机质，不带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笔首地投向船舱地板上倒卧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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