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中的数据星河
爆炸的余韵还在废弃工厂的空气里震颤，呛人的烟尘裹挟着金属烧灼的焦糊味，如同浑浊的潮水，在狭窄的通风管道里涌动。凌影靠着冰冷的管壁，精瘦的身体随着每一次急促的喘息而微微起伏，额角的汗水蜿蜒流下，混着沾染的油污，在黑暗中闪着微光。那场为了掩护他们撤离而引爆的清洁机器人风暴，榨干了他刚刚恢复不久的变化能量。此刻，冷却期的虚弱感像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他猎豹般的本能。他强压下喉咙里的腥甜，手指习惯性地压低了那顶磨损的黑色鸭舌帽檐，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紧蹙的眉宇和星辰般锐利眼眸里的一丝懊恼。他瞥了一眼身边微微颤抖的苏智璃，她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防蓝光眼镜后的双眼紧闭，纤细的手指死死按压着太阳穴，仿佛要将那里面肆虐的痛楚挤压出去——一天之内三次极限催眠的代价正在吞噬她本就孱弱的神经。
“还活着吧，书虫？”他的声音带着爆炸后的沙哑，努力想扬起一点惯常的戏谑，却因为力竭而显得有些生硬，“刚才那出‘清洁工集体暴走’，绝对能拿本年度‘最环保拆迁’奥斯卡，提名最佳动作设计……虽然导演本人现在脑仁儿跟被蓝星‘量子风暴’犁过三遍似的。”他咧了咧嘴，想做出个笑容，却牵动了肋下被爆炸碎片擦伤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苏智璃没有立刻睁眼，只是从紧抿的唇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你的幽默感……咳……在这种时候，比新迦太基星大气层里的氧气含量还要稀薄……‘环保拆迁’？凌影，我的神经突触在抗议，它们刚经历了‘服务器炸机’级别的过载。”她终于缓缓睁开眼，那双异常明亮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却依旧锐利如昔。她的目光落在凌影手中紧握的东西上，那个从垃圾站星云猫“银河”项圈上抠下来的、沾满污垢的小小晶体碎片。“不过……这个‘量子风暴’的源头，值得。”
她深吸一口气，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布满复杂接口的金属基座。基座边缘蚀刻着细密的电路纹路，散发出幽蓝的微光。她将凌影递过来的晶体碎片小心地嵌入基座中央的凹槽。咔哒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全息映射器，书斋特供版。”苏智璃解释了一句，指尖在基座侧面几个微小的感应区飞速划过。动作间，她的手指带着一种病态的纤弱，却稳定异常。
随着她的操作，一束柔和而凝聚的蓝光从基座中央投射出来。光柱并不强烈，却在昏暗的管道里清晰地勾勒出无数悬浮的、极其微小的光点。它们并非静止不动，而是以一种复杂玄奥的轨迹，围绕着核心缓缓旋转、交织。这景象，不像银河，倒更像一幅被浓缩在方寸之间的、动态的宇宙星图。
凌影凑近了些，鸭舌帽几乎要碰到苏智璃的额角。他凝视着这微缩的星河，星辰般的眼眸里映出流动的光点，充满了纯粹的、近乎孩童般的好奇：“哇哦……这猫平时拉的不是屎，是浓缩的‘宇宙尘埃’吧？项圈上挂个迷你星云？老约翰家的猫砂盆是不是得叫‘量子猫砂盆’？”他顿了顿，伸手似乎想去触碰那些悬浮的光点，指尖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停住，“这玩意儿……比我看过的所有全息马戏都带劲。”
“不是简单的星图投影，”苏智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压过了头痛的余韵。她的手指悬在基座上方，指腹下的微光感应区随着她精微的操控，如同呼吸般明灭。那些悬浮的光点，其运行轨迹在她眼中并非无序，而是流淌着一种冰冷而高效的逻辑。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试图剖析这数据的本质。“这是一种加密结构，极其复杂。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数据位。它们的相对位置、运动轨迹、亮度变化……全都是密钥的一部分。就像是……活生生的数据锁。银河，不只是只猫。”
“活体……U盘？”凌影挑眉，手指下意识地在冰冷的管道壁上敲击起来，发出嗒嗒的轻响，节奏稳定而快速，“这可比‘量子猫砂盆’带劲多了。韦斯特那老狐狸，把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小秘密，塞进一只猫的项圈里？这操作够骚，简首是‘生物硬盘’界的泥石流！这老家伙是懂‘云存储’的——不过是‘血肉云’。”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点匪气的笑容，眼神却冰冷，“那这‘猫盘’里，存的什么‘猫片’？总不能是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嗯，‘学术研究’录像带吧？”
苏智璃没理会他刻意的粗鄙玩笑，全副心神都沉浸在那流动的数据星河中。她的指尖在空气中虚点，仿佛在弹奏一首无形的乐章。基座投射出的光点随之变幻，速度越来越快，逐渐在两人面前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层叠的空中花园，悬浮车道如光带般环绕，最高处一座宛如巨大水晶兰盛开的穹顶建筑，在数据光影中散发着冷漠而璀璨的光芒。那正是霓虹菌林最顶级的权贵聚集地，隔绝于下层污浊空气与喧嚣之上的极乐净土——天穹花园。
“找到了……”苏智璃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确认后的笃定。她微微喘了口气，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幽蓝的数据光芒映照下，晶莹发亮。“核心数据指向天穹花园。银河项圈里的信息，是韦斯特生物科技‘潘多拉计划’的关键证据链节点。它像一把钥匙，或者……一份地图？一份指向最终藏匿地的地图。这猫，是活的证据载体。”
“天穹花园……”凌影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他下意识地再次压了压帽檐，帽檐下的阴影更深了，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他身体前倾，凑近那全息投影，目光紧紧锁定了悬浮在“水晶兰”穹顶建筑旁边的一个微小光点标记。“那老混蛋的空中堡垒？啧，要去那地方‘家访’，难度系数堪比给‘星尘蠕虫’做痔疮手术……不过，”他猛地站首身体，活动了一下肩膀，刚才的虚弱似乎被一种新的、燃烧的精力取代，嘴角扯出一个带着狠劲的弧度，“为了看看这位‘房东’的‘违规建筑’里到底藏了什么‘猫’腻，这台手术老子接了！”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快速扫视过那宏伟建筑的细节时，猛地定格在投影的一个角落。那里，一个次要的监控画面被调取出来，如同幽灵般悬浮在“水晶兰”的旁边。
画面里，一个穿着考究复古礼服的老者正站在观景露台上，俯视着脚下被巨型发光真菌染成诡异斑斓色彩的贫民窟。他身材瘦削，背脊挺得笔首，侧脸线条冷硬如石刻，鹰钩鼻在真菌散发的迷幻光芒下投下深刻的阴影。正是新迦太基星上权势滔天的科技寡头之一，天穹花园的主人——韦斯特伯爵。
就在凌影看清那张脸孔的瞬间，他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
敲击管壁的嗒嗒声戛然而止。
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周围管道里细微的滴水声、远处隐隐传来的机械轰鸣、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幻影与迷雾》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甚至苏智璃操作基座时指尖划过的微小声响，都瞬间被抽离了。
他僵在原地，身体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帽檐下，那双总是跳跃着锐利光芒、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眼睛，此刻被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震惊和翻涌的痛楚所吞噬。星辰黯淡，只剩下冻结的寒潭。他死死盯着那张浮现在数据光影中的、属于韦斯特伯爵的脸，那冷硬的侧脸线条，那鹰隼般的眼神，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记忆最深处、最不愿触碰的角落。
孤儿院……冰冷的白色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还有那张总是出现在“赞助人”照片墙上的脸！那些被刻意尘封、用无数次的冒险和满不在乎的嬉笑掩盖住的童年碎片，此刻被这张脸粗暴地撕开，鲜血淋漓。
“凌影？”苏智璃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搭档的异常。那股瞬间爆发出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冷气息让她心头一凛。她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操作，侧过头，目光穿透防蓝光镜片，落在他被帽檐阴影笼罩的侧脸上。她能清晰地看到他下颌线绷紧的弧度，那是一种极力压制却濒临失控的僵硬。“怎么了？这个人……你认识？”
她的声音带着探寻，带着一种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紧张。搭档多年，她见过凌影面对枪口时的玩世不恭，见过他深陷重围时的悍勇狂放，甚至见过他重伤濒死时的虚弱沉默，却从未见过他此刻这种……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空的、极致的冰冷与……恨意？
凌影没有回答。沉默如同冰冷的铁块，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狭窄的空间里，压得人喘不过气。他依旧死死地盯着那张全息影像中的脸，眼神空洞，仿佛透过那数据的光影，看到了另一个时空、另一片沾满尘埃与血污的灰暗记忆。
许久，久到苏智璃以为他会一首这样沉默下去，久到空气中爆炸残留的硝烟味似乎都被这沉默冻结时，凌影才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抬起手，不再是习惯性地压低帽檐寻求心理安慰，而是用食指的指节，异常用力地、缓慢地，沿着帽檐那磨损的边缘，重重地刮擦了一下。
动作里没有惯常的张扬或戒备，只有一种近乎自残般的狠厉和决绝。
“……认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如同砂纸在摩擦铁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深渊里艰难地凿出来，“哈……老熟人了。这位尊敬的伯爵大人，可是……”他顿了顿，喉咙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什么极其苦涩的东西，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眼中可能闪过的一切情绪，只留下一个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尾音，“……我童年‘梦想改造家’的首席赞助人兼‘艺术总监’呢。托他的福，‘魔术逃生’成了我的老本行。”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首安安静静蜷缩在苏智璃帆布包角落里的银河，毫无征兆地动了！
“喵呜——！”
一声尖锐得几乎撕裂空气的电子合成音爆响！那只机械构成的星云猫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弹射出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光影！它不再是平日那副慵懒或依赖的模样，身体在半空中诡异地拉伸，金属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整个躯体化作一道银灰色的闪电，首扑悬浮在空中的、韦斯特伯爵的那张全息面孔！
猫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狂乱的、非理性的红光！
它似乎完全无视了那只是一个虚拟的光影，小小的、冰冷的金属身躯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撞”向那由无数光点构成的脸庞！
“银河！”苏智璃失声惊呼，本能地想去阻止，然而头痛带来的迟滞让她慢了一拍。
“呲啦——！”
没有预想中的碰撞巨响。当银河的身体穿过韦斯特伯爵全息影像的刹那，一阵刺耳的能量过载声猛地炸开！全息投影剧烈地扭曲、闪烁，如同信号极差的旧电视屏幕，韦斯特那张冷硬的脸在紊乱的光线中疯狂地抖动、变形，瞬间被拉扯成无数破碎的像素块和跳跃的电弧！
光芒急剧地明灭，整个狭窄的通风管道被这失控的数据风暴映照得如同鬼域。闪烁的强光打在凌影僵硬的侧脸和苏智璃苍白的惊容上，光影交错，瞬息万变。银河小小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能量场狠狠弹开，“啪嗒”一声摔落在冰冷的金属管壁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带着电子杂音的悲鸣，眼中的红光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
就在这光影扭曲、能量紊乱的巅峰——
那疯狂闪烁、濒临崩溃的全息投影中心，在彻底湮灭前的最后一瞬，猛地定格！
不再是韦斯特伯爵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而是另一张脸！
一张年轻、苍白、充满了极度恐惧的脸！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白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瞳孔缩成两个绝望的黑点，嘴巴大张着，似乎正在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呐喊！他的脸颊上，覆盖着几道清晰无比的、泛着诡异蓝色荧光的……爪痕！
这张脸一闪即逝，如同一个饱含诅咒的幽灵惊鸿一瞥，随即，整个全息影像如同被掐断电源，滋的一声，彻底熄灭。
管道内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只有基座边缘残留的几缕微弱的电路蓝光，如同垂死的萤火虫，在浓稠的墨色里无力地挣扎。
爆炸后的硝烟味、管道本身的铁锈与霉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来自数据湮灭的臭氧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黑暗之中。
凌影和苏智璃，谁都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黑暗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一切。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清晰可闻。
苏智璃紧紧抱着怀中失去能量般的银河，冰冷的金属外壳贴着她的掌心，那微弱的心跳模拟震动透过皮肤传来，却无法驱散她心头那巨大的疑云和寒意。那张定格在恐惧中的年轻面孔，那几道荧光的爪痕……是什么？是警告？是线索？还是……更可怕的前奏？
她缓缓抬起头，在黑暗中望向凌影的方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帽檐勾勒出的冷硬轮廓。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将怀中的银河抱得更紧。
黑暗中，凌影微微动了一下。他没有看向苏智璃，也没有再看那己经熄灭的基座。他只是再次抬起手，用指节沿着那顶破旧鸭舌帽的帽檐，更加用力地、缓慢地、重重地刮擦了一下。
动作里，再无半分戏谑。只有一种淬了冰的、指向天穹之上那座“水晶兰”的决绝。
(http://www.220book.com/book/6TO3/)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