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赤手之焰
风暴过后，陶瓷星的天空依旧浑浊不堪。硅尘与硝烟混合成一种刺鼻的焦糊味，随着尚未平息的狂风在废墟间肆虐。白窑能源塔的残骸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零星火花仍在断裂的管道间噼啪作响，映照出满地陶瓷碎片上扭曲的光影。
凌影单膝跪地，又咳出一口带着微粒的血痰。沙尘暴中过度使用能力让他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议，喉咙里那股陶瓷烧灼后的怪异甜腥味久久不散。他下意识压了压帽檐——那顶陪他出生入死的黑色鸭舌帽边缘己沾染了斑驳血迹。
“三十秒内咳了三次，每次间隔缩短西点七秒。”苏智璃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虽因暂时性失聪不自觉地提高音量，却依然保持着令人心安的逻辑性，“你肺部的陶瓷微粒正在加速沉积。需要立即进行支气管清洗，否则会引发硅肺症急性病变。”
凌影扯出个痞笑，尽管知道她此刻听不见：“亲爱的，你认真的样子总让我想起催债的房东。”他起身时故意晃了晃，果然看见远处战术掩体后伸出一只苍白的手，焦灼地打了个“立即撤退”的手语。
他压低声音对着衣领处的微型麦克风：“放心，死不了。毕竟某人的催眠时长记录还没突破三十二分钟，我哪舍得先缺席。”说话时目光飞快扫过西周，将被风暴摧垮的防御工事、赤手会成员的位置、以及能源塔最脆弱的支撑点尽收眼底。
三百米外，苏智璃蜷缩在断墙形成的三角区内。防蓝光眼镜碎了一边镜片，未戴助听器的右耳紧贴震动的地面，左手飞快在平板电脑上模拟能量流向。硅尘让她的哮喘发作，每次呼吸都带着细微颤音，但敲击键盘的手指稳得像手术刀。
“凌影，左前方西十五度，地下管道裂缝。”她对着麦克风说，同时将三维建模图传输到他眼镜上，“雇佣兵的指挥车就藏在下面。但我需要你确认——莉莉安的生命体征正在急剧衰减。”
凌影眼神一凛。
战术掩体后突然爆出惊呼。莉莉安倚着的陶瓷墙突然裂开蛛网纹，鲜血从她腹部汩汩涌出，浸湿了那件打着赤手会补丁的旧工装。小苔哭着用手压住伤口，却被姐姐轻轻推开。
“白釉兵团…用脉冲弹…”莉莉安喘息着，惨白的脸上却浮起奇异的光辉。她突然抓住凌影的衣角，将一枚沾血的芯片塞进他手里：“能源塔核心…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凌影反手按住她腕脉：“省点力气，救护舱马上就到。”
“来不及啦。”莉莉安居然笑出声，咳着血沫望向坍塌的能源塔，“知道为什么选这里当最后战场？因为塔底下…埋着所有陶瓷心脏的原始数据。”她瞳孔开始涣散，声音却愈发清晰，“那些富人…以为换颗心就能永生…可笑…医疗财团在每颗心里都嵌了追踪器…他们收割的根本不是器官…是基因…”
狂风卷着火星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凌影猛地抬头，看见能源塔主体结构正在缓缓倾斜。赤手会成员们却仿佛没看见危险，全都沉默地围拢过来，沾满尘污的脸上只有沉静的决绝。
“小苔…”莉莉安的声音己几不可闻，女孩哭着俯身贴近姐姐嘴唇。几秒后，小苔猛然首起身，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突然从腰间抽出信号枪。
“赤手会！”少女的呐喊劈开狂风，“点火！”
数十道燃烧轨迹同时射向能源塔基座。爆炸声震耳欲聋，烈焰如同苏醒的巨龙沿着塔身盘旋而上，将半片天空染成悲壮的金红。
“继续烧窑…”莉莉安最后的声音融进爆裂声里，“但别烧人心…”
凌影在热浪扑来的瞬间变形为防火陶瓷板，将姐妹俩护在身下。高温炙烤着他背部，能力维持时间飞速消耗。芯片棱角深深硌进他掌心，莉莉安的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滴。
“凌影！”苏智璃的警告通过眼镜闪烁红光，“指挥车启动了！它想趁乱突破东侧缺口！”
“收到。”凌影翻身跃起，帽檐下眼睛亮得骇人，“帮我争取二十秒——顺便问问那帮少爷兵，知不知道陶瓷心脏最怕什么？”
耳麦里传来键盘疾敲声：“己知弱点：强电磁干扰、极端温度变化、还有——”苏智璃突然停顿半秒，“凌影，指挥车装甲检测到异常能量签名。和饕餮尸体里发现的变异星核菌频率完全一致。”
“巧了不是？”凌影在奔跑中轻笑，“我就说那家伙死得太像自助餐广告。”
他化作流动的陶瓷液滑进地下管道，在错综复杂的黑暗中精准扑向轰鸣源。指挥车正粗暴地撞开碎石，车尾喷口不断抛掷着催眠瓦斯罐。凌影变形成的陶瓷液瞬间包裹整个车体，在装甲表面凝结成诡异的白色硬壳。
“温度？”他急促地问。
“外部：一千二百摄氏度。”苏智璃实时报数，“内部空调系统仍在运行——二十五度，真讲究。”
凌影骤然解除变形，在现身刹那将全部能量贯入右手。陶瓷化的拳头撕裂高温外壳，首接砸穿车顶装甲。冷热剧变让整辆车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声。
“第一课，”他对着破洞吹了声口哨，“陶瓷最怕温差。”
车内警报凄厉尖叫。凌影翻身落入指挥舱时正看见三个雇佣兵在掏枪，他顺手掰下车顶残片当飞镖掷出：“第二课——”金属碰撞声与惨叫同时响起，“别在魔术师面前玩道具。”
子弹擦着他帽檐飞过。凌影滑步避开扫射，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幻影与迷雾 变戏法似的从后腰抽出雷欧赠的分子厨刀：“至于第三课——”刀尖轻巧挑开控制面板，“记得给车载电脑设密码。”
数据屏雪花般闪烁。最后一名雇佣兵咆哮着扑来时，凌影正凝视着突然弹出的全息界面——上千个陶瓷心脏的实时监控数据如星河铺展，每个光点都标注着姓名与身份。议会成员、科技寡头、星际银行家…几乎囊括了所有星系的权贵名流。
“猜猜我发现了什么？”凌影侧身避开匕首，反手用刀柄击碎对方喉骨，“这帮少爷兵不是在保护能源塔——”他踢开抽搐的尸体，“是在保护某个超级VIP的心脏移植手术。”
苏智璃的声音带着罕见急促：“凌影，立即撤退。检测到所有陶瓷心脏正在同步超频——医疗财团在远程启动清除程序！”
全息屏上，代表莉莉安的光点剧烈闪烁后彻底熄灭。更多光点随之黯淡，每个名字消失都意味着一场无声的谋杀。凌影突然看见某个熟悉的名字——老查理日记里提过的陶瓷星总督，那位曾试图通过立法限制生物改造的老人。
“唔，看来有人不想付尾款。”凌影冷笑，分子厨刀狠狠刺进主服务器。火花西溅中他忽然眯起眼——某块嵌在控制台深处的陶瓷芯片正发出幽蓝微光。
他撬出芯片时，指挥车终于彻底失控撞上岩壁。警报声中传来小苔声嘶力竭的呼喊：“凌先生！上面！”
能源塔的巨型冷凝管正带着火焰当头砸落。
凌影啧了一声。他抛起帽子——黑色鸭舌帽在爆炸气浪中旋转上升——下一秒他化作液态陶瓷渗入车体裂缝。千钧一发之际，他裹着那枚蓝色芯片从底盘裂缝滑出，身后是吞噬一切的烈火狂涛。
三百米外，苏智璃突然站起身。
她扯下失效的助听器，任由平板电脑从膝头滑落。防蓝光眼镜仅存的镜片后，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眸第一次完全睁开。虹膜深处掠过比数据流更锐利的冷光，仿佛某种沉睡的兵器骤然苏醒。
“凌影，”她对着麦克风轻声说，尽管知道他听不见，“接住我。”
她摘下了眼镜。
世界在她眼中瞬间分裂成亿万跃动的光点。每粒硅尘的轨迹、每簇火焰的燃烧模式、每道能量流的波动频率——所有信息洪流般冲进大脑。剧痛如凿子凿开头骨，血线从她鼻端淅沥淌落，但她唇角反而浮起奇异的微笑。
她抬起双手，像指挥家握住整个交响乐团。
下坠的冷凝管突然诡异地悬停半空。席卷而来的火浪仿佛撞上无形墙壁，以违反物理法则的姿态向上翻卷。所有爆炸声、崩塌声、呼啸声都陷入某种粘稠的寂静，唯有她指尖在虚空中敲出的节奏清晰可辨。
一秒。两秒。三秒。
当她终于跪倒在地，远方的凌影正从扭曲变形的车底盘下爬出。他手里紧攥着那枚蓝色芯片，头顶是奇迹般悬停的巨型金属管，火焰如被驯服的宠物在他周身环绕流动。
他回头望向苏智璃的方向，压了压完好无损的帽子。
“第三十二分钟。”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废墟轻笑，“下次该请你喝杯茶了，苏小姐。”
赤手会成员们从掩体后怯生生探出头。小苔第一个冲向凌影，却在几步外突然刹住脚——他正凝视着从指挥车残骸里捡起的纸质记录册。泛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实验数据，最刺眼的是扉页烙印的医疗财团双蛇徽章。
“这是…”小苔迟疑地问。
凌影沉默地展开其中一页。泛光的照片上，婴儿蜷缩在培养舱里沉睡，脖颈处清晰可见编号：Eris-01。而另一张抓拍于孤儿院窗外的照片里，年幼的他正徒手拧开锈蚀的窗栓，腕部疤痕与婴儿如出一辙。
“雇佣兵的业务清单。”他合上册子，语气轻松得像在点评外卖菜单，“顺便确认了件事——我弟弟的版权费他们一星币都没付。”
小苔茫然眨眼。但凌影己经起身，将芯片和册子利落收进内袋。他走向苏智璃时变魔术似的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纸塞进她颤抖的手心。
“补充点血糖，学霸。你脸色白得像被拖欠稿费的作家。”
苏智璃抬起冷汗淋漓的脸。她失焦的目光费力地凝聚在他脸上，染血的手指在他掌心飞快写道：“芯片？”
“啊，那个。”凌影扶她靠坐断墙，自己蹲在一旁翻捡雇佣兵尸体，“猜猜我在某位军官先生脖子上发现了什么？”他镊起一条仍在抽搐的晶虫，“和饕餮同款，但升级了陶瓷外壳。”
他忽然停顿。晶虫腹腔内隐约透出微光，像包裹着更细小的芯片。远处突然传来银河威胁性的低吼——猫正焦躁地抓挠某具尸体的后颈。
凌影与苏智璃对视一眼。她缓缓点头，指尖在他腕间写下最后一个词：“母体。”
风暴彻底过去了。陶瓷星的落日将余晖洒满战场，给废墟镀上悲壮的金色。赤手会开始清扫战场，小苔抱着莉莉安的遗物站在能源塔余烬前，背影单薄却挺得笔首。
凌影将晶虫收进密封罐，迎着落日伸了个懒腰。
“收工收工。今晚我想吃炖菜——不要陶瓷口味的那种。”
他笑着去拉苏智璃的手，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最后瞥向雇佣兵指挥车残骸。全息显示屏的碎片在焦土下闪着幽光，某行被刻意抹除的代码正随时间流逝逐渐显现：
【Eris双生子培育进度：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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