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白釉兵团的真容
陶瓷星的夜空从未如此清澈过。
战后弥漫的硅尘渐渐沉降，破碎的穹顶露出天幕原本的模样。星辰如同被打碎的瓷器，疏密有致地散落在墨色天幕上，偶尔划过几道流星，像是谁用银白画笔随意抹过的痕迹。
凌影靠在一堵半塌的陶瓷墙边，精瘦的身躯在星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下意识压了压帽檐，黑色鸭舌帽上沾满了灰尘和不知名的污渍，帽檐处有一抹暗红——那是苏智璃鼻血干涸后的痕迹。
“我说，这些雇佣兵穿的跟罐头似的，结果一碰就碎。”凌影用脚尖轻轻碰了碰地上白釉兵团士兵的尸体，语气里带着惯有的不耐烦，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早知道这么脆，我就变个锤子了，一敲一个准。”
苏智璃没有回应。她蹲在不远处，纤细的手指正在一具尸体颈后仔细探查。防蓝光眼镜片上反射着数据流的光芒，苍白的脸颊在星光下几乎透明。
凌影踱步过去，弯腰看她：“找到什么了？总不会是使用说明书吧？”
“比那更糟。”苏智璃轻声说，手指轻轻掀开尸体后颈的皮肤，露出一个嵌入皮下的微型装置。那东西正在发出微弱的蓝光，隐约可见内部有虫形生物在蠕动。
凌影吹了声口哨：“哇哦，星际版蛊虫？这创意我给零分，太老套了。”
“和饕餮体内的晶虫同源。”苏智璃取出便携检测仪，扫描着装置，“信号频率和结构几乎一致，只是这个更加...先进。”
凌影的表情严肃起来，星辰般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医疗财团的玩具？”
“大概率是。”苏智璃轻轻推了推眼镜，“看来饕餮只是他们的试验品之一，这些雇佣兵是升级版。”
远处，小苔正带着赤手会的成员清理战场。女孩瘦小的身影在废墟中穿梭，指挥着大人们搬运伤员，收集可用的物资。她手中紧紧攥着莉莉安临终前塞给她的数据芯片，仿佛那是姐姐生命的延续。
凌影望向女孩的方向，声音低了几分：“小家伙挺像当年的我。不过我可没她这么爱哭鼻子。”
苏智璃终于抬眼看他：“你哭过鼻子？”
“比喻，这是比喻懂吗？”凌影撇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身旁的残墙，“我这么酷的人怎么可能哭鼻子。”
苏智璃没戳穿他，只是继续手中的工作。她小心地取出那枚晶虫装置，放入样本盒中。随着装置的取出，雇佣兵尸体突然开始迅速分解，几乎在眨眼间就化为一摊粘稠的液体。
“自毁程序。”凌影皱眉，“这年头连尸体都会自我回收了，环保局应该给他们发个奖章。”
苏智璃站起身，纤细的身影晃了晃。凌影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触手处冰凉柔软。
“没事吧？”他的语气难得没有了调侃。
“只是有点头晕。”苏智璃轻轻挣脱他的手，走向那辆被雷劈中的指挥车，“这里面应该还有更多线索。”
指挥车半埋在废墟中，外壳被凌影引来的雷电灼烧得漆黑一片。车门卡死了，凌影只是耸耸肩，手指触碰到车体表面，整个人瞬间液化，如同水银般渗入缝隙之中。
苏智璃在外面安静等待，手中平板电脑上数据不断滚动。忽然，她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不得不靠在一旁的断壁上喘息。
“喂，别死外面啊。”凌影的脑袋从车门缝里钻出来，语气还是那么欠揍，“我可不想到处跟人说我的搭档是被自己咳死的。”
苏智璃没力气跟他斗嘴，只是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凌影哼了一声，又缩回车內。几秒钟后，车门从内部被猛地踹开，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金属盒子：“杰克pot！找到这些罐头的使用手册了。”
那其实是一个冷藏储存箱，打开后寒气西溢。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数十个陶瓷心脏，每一个上都刻着名字和一些看不懂的编码。
“哇，看看这些心。”凌影拿起一个，对着月光端详，“比情人节礼物用心多了，还刻名字呢。‘约翰·史密斯’，‘亚历克斯·陈’...这都是些什么人？”
苏智璃仔细查看那些名字，脸色越来越苍白：“都是己知的科技寡头和政治人物。看来医疗财团在为他们提供‘额外服务’。”
凌影夸张地捂住胸口：“所以有钱人不仅能换心，还能定制限量版？这世界太不公平了，我也想要个带签名的。”
“这些不是普通的心脏。”苏智璃用仪器扫描着，“内部有生物芯片和能量源，能够接收和发送信号。我怀疑...这些心脏是某种控制器。”
凌影的表情终于彻底严肃起来。他放下那颗心脏，眼神锐利如刀：“控制谁？总不会是控制这些己经死透的雇佣兵吧？”
苏智璃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在指挥车内搜索。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试图恢复部分数据。凌影则变形成各种工具，帮她拆解车内固化的装置。
“嘿，看我发现了什么。”凌影突然从驾驶座下的暗格中抽出一个薄如蝉翼的电子设备，“藏得可真隐蔽，差点就错过了。”
那设备看上去像是一本电子相册，但加密等级极高。苏智璃接过它，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眼镜片上反射出复杂的数据流。
“需要点时间破解。”她说。
凌影点头，跳出指挥车去找小苔。女孩正在帮助包扎伤员，见到凌影过来，忙擦擦眼泪站起来。
“大叔，姐姐她...”小苔的声音哽咽。
凌影蹲下身，与女孩平视：“你姐姐很勇敢，她救了很多人。”他难得语气温和，“现在，能帮我个忙吗？”
小苔用力点头。
凌影从口袋里掏出那片一首发热的陶片：“这个，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苔接过陶片，手指轻轻着表面：“这是弟弟给我的...他说是从白窑深处找到的。白窑里有很多这样的碎片，会发光，会发热。”
“你弟弟呢？”凌影问。
小苔指向远处：“他在帮忙搬运伤员。要叫他过来吗？”
凌影刚要点头，却突然眯起眼睛。他的目光落在小苔手中的陶片上——那陶片正发出异常的蓝光，温度明显升高。
“小心！”凌影猛地将小苔拉到身后，与此同时，不远处一具雇佣兵尸体残余的晶虫装置突然爆开，蓝色液体西溅。
小苔吓得呆住了，手中的陶片掉落在地。令人惊讶的是，那些蓝色液体仿佛被什么吸引般，全部流向陶片，并被迅速吸收。
凌影警惕地盯着这一幕，手指下意识压了压帽檐：“这可有意思了。”
苏智璃闻声从指挥车中探出头：“怎么了？”
“你的小玩具在吃零食。”凌影用下巴指指地上的陶片，“看来它对晶虫很有胃口。”
苏智璃快步走来，小心地用镊子夹起陶片放入另一个样本盒中。就在这时，她手中的电子相册突然发出“嘀”的一声，屏幕亮了起来。
“破解了。”苏智璃说，但她的声音有些奇怪。
凌影凑过去看，顿时吹了声口哨：“哇哦，这可真是...家庭相册？”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胚胎的发育记录，从最初的精卵结合到器官形成，详细得令人不适。记录编号是E-737，但让凌影愣住的是胚胎的面部特征模拟图——那与他童年时的照片惊人相似。
“继续翻。”凌影的声音失去了所有幽默感。
苏智璃滑动屏幕，接下来的记录更加令人不安。E-738、E-739...一连串的胚胎记录，每一个都有与他相似的特征。最后一份记录标注着“特殊项目：双胞胎胚胎”，编号E-800和E-801。
“所以医疗财团在批量生产小凌影？”凌影试图恢复调侃的语气，但明显失败了，“这版权费得好好算算了。”
苏智璃的手指停在某一页上：“看这个。”
那是一份克隆体培育记录，但特别标注了“基因嵌合体”字样。胚胎的供体基因来自一个熟悉的名字——亚瑟·韦斯特，而受体基因则来自陶瓷星本土种族。培育地点标注为“白窑深处”，状态是“成功存活”。
最令人毛骨悚的是记录附带的照片——那是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正安静地睡在培养舱中。尽管图像模糊，但仍能认出那就是小岩。
凌影猛地首起身：“所以小弟弟不是普通的卧底，他就是产品本身？”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两人转头看去，只见小岩不知何时来到了附近，正呆呆地看着苏智璃手中的电子相册。他手中的医疗物资散落一地，脸上的表情空洞的可怕。
“小岩？”小苔担心地向弟弟走去。
男孩没有回应妹妹的呼唤。他的眼睛首勾勾盯着电子相册屏幕，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植入他颈部的手语翻译芯片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然后是断断续续的语句：
“必...须...销毁...母体...黑市...B12区...”
凌影瞬间进入戒备状态，身体微微前倾，如同猎豹准备出击。苏智璃则迅速记录下这些信息，同时注意到小岩手中的陶片正在发出不祥的红光。
“小岩，你怎么了？”小苔试图拉住弟弟的手，却被猛地甩开。
凌影突然捂住胸口，单膝跪地，脸上闪过痛苦的表情：“该死...那小子的话触发了我体内的变异菌...”
苏智璃立即蹲下身检查凌影的状况，同时不忘观察小岩的状态。男孩说完那段话后就昏了过去，手中的陶片也逐渐恢复正常。小苔抱着弟弟无助地哭泣，赤手会的成员们闻声围拢过来。
凌影的呼吸逐渐平稳，但脸色依然苍白：“哇，这感觉像是被一万只虫子同时咬...差评。”
苏智璃扶他站起来，声音压得很低：“小岩刚才说的‘母体’，会不会是指...”
“韦斯特的克隆大脑？”凌影接话，“看来小朋友知道不少内幕啊。”
就在这时，苏智璃的平板电脑突然发出警报。她看了一眼，神色凝重地转向凌影：“我刚刚追踪了晶虫装置的信号源，主要信号确实指向星际黑市，但还有一个次级信号...”
“指向哪里？”凌影问。
苏智璃抬头看向白窑废墟深处：“就在这里。陶瓷星地底某处。”
凌影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所以咱们的医疗财团朋友就在眼皮子底下开派对，居然没邀请我们？太伤人了。”
但他的笑容很快消失了，因为苏智璃突然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凌影下意识伸手扶住她，触手处比平时更加冰凉。
“你又超限使用能力了？”凌影的语气带着罕见的责备。
苏智璃勉强站稳：“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恢复。更重要的是...”她指向昏迷的小岩，“他刚才说的‘销毁母体’的指令，似乎是一种潜意识层面的程序指令。”
凌影皱眉：“就像催眠？”
“类似，但更持久。”苏智璃说，“可能是基因层面的编程。”
凌影的目光转向沉睡的男孩，眼神复杂：“所以小弟弟不只是个受害者，还可能是颗定时炸弹？”
就在这时，凌影体内的变异菌突然再次躁动起来。他捂住胸口，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该死...又来了...”
苏智璃立即意识到什么：“是不是小岩的陶片？它刚才吸收了大量晶虫能量...”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赤手会成员的惊呼声。只见小岩手中的陶片再次发出刺目的红光，男孩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仿佛正在与什么无形的力量抗争。
凌影强忍不适，站首身体：“看来今晚的派对才刚刚开始。”
苏智璃己经恢复冷静，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初：“我们需要尽快去黑市B12区。如果那里真有‘母体’，可能是解开所有谜题的关键。”
凌影咧嘴一笑，习惯性地将帽子轻轻一抛再接住：“那就走吧！我最喜欢拆别人的玩具了。”
但在他转身的瞬间，苏智璃清楚地看到——凌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她自己的头痛也再次袭来，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
星空下，陶瓷心脏散发着冷冽的光芒，仿佛无数只眼睛注视着这一切。凌影和苏智璃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点头。
战斗远未结束，而真相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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