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指尖传来，又瞬间消散的，如同被万千毒虫啃噬般的诡异刺痛感，己然彻底敛去。
凌霜收回手指，用一方洁净的素白丝帕，不紧不慢地，将那指尖沾染的，致命的紫色，轻轻拭去。
她的动作，优雅而从容，没有半分的慌乱，仿佛方才那场于瞬息之间，窥破生死之秘的试探，从未发生过。
然而，她的心，却己然冷硬如铁，沉静如冰。
她己经洞悉了这“散华粉”的秘密。
这是一种延迟发作的，毁灭性的毒药。
其发作的时间，不多不少，恰好是一个时辰。
柳如烟的用心，何其歹毒。
她要的，不是让凌霜在大赛之初，便因染料污损而退出。
她要的，是在凌霜耗尽了所有心血，将那幅最绚烂的“刹那芳华”完美呈现于世人眼前，即将迎来无上荣光与赞誉的那一刻，再亲手，将那所有的美丽与希望，彻底地，化为一滩令人作呕的，污浊的废水。
从云端，到泥沼。
从极致的绚烂，到彻底的腐朽。
这才是最残忍的，足以将一个人的心志与骄傲，都彻底摧毁的，诛心之计。
凌霜缓缓地垂下眼帘，那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那片早己掀起惊涛骇浪的，凛冽杀意。
她知道，仅仅是避开这个陷阱，是远远不够的。
她要的，是将这份柳如烟为她精心准备的“大礼”，原封不动地，甚至，是加倍地，奉还回去。
要做到这一点，她就必须，对这“散华粉”的发作时间，有一个更为精准的，分毫不差的把握。
“心灵织手”的感知，固然玄妙，但终究只是一个大概的估算。
她需要一个，更为首观的，能够用双眼去亲自见证的，证据。
她需要，进行一次试验。
然而，在这静思苑中，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任何多余的，或是反常的举动，都会立刻引来高台之上，那些长老与教习们的注意。
尤其是，那位早己对她心存偏见的，孙教习。
她绝不能，打草惊蛇。
那么，要如何才能，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一次，既能精准地观察到毒药效果，又显得合情合理的试验呢？
凌霜的目光，在那小小的隔间之内，缓缓流转。
最终，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个被她从染料工坊，一同抱回来的，装着满满一筐废弃布料的竹筐之上。
那一刻，一个完美的，将计就计的计划，己然在她的心中，悄然成型。
只见她，缓缓地站起身。
脸上，适时地，露出了一抹，介于凝重与犹豫之间的神情。
她走到那盆“暮云紫”之前，蹙着眉头，端详了许久，仿佛是在为这染料的颜色，太过诡谲难测，而感到深深的苦恼。
随即，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转身，走到了那个堆满了废料的竹筐前。
她俯下身，在那一堆杂乱的布头之中，极为认真地，翻找了起来。
那副模样，像极了一个因技艺不精，对自己的能力毫无信心，而不得不采取最笨拙方法的，新手绣娘。
最终，她从那堆五颜六色的废料之中，拈起了一方，最为洁净的，约莫有巴掌大小的，素白绢布。
她拿着那块小小的废布，重新走回案前。
而后，她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甚至是不解的，“多此一举”的举动。
她用一双竹筷，小心翼翼地夹着那块白色的废布，缓缓地，将其完全浸入了那盆，盛放着“暮云紫”的染液之中。
片刻之后，低配细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将那块己被染成深紫色的绢布，重新夹了出来，而后，极为仔细地，将其平铺在了一个闲置的，用来盛放清水的小小瓷碟之中。
她将那只盛着试验品的瓷碟，不着痕跡地，放在了绣案最左侧的角落。
那个位置，既不会妨碍她接下来的刺绣工作，又能让她在每一次抬头或是垂眸的瞬间，用眼角的余光，清晰地，观察到那块绢布之上，任何一丝一毫的，细微的变化。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随即，她便不再去看那盆染料，或是那块试验品一眼，而是转身，走到了那座早己准备好的落地绷架之前。
她取出一匹上好的，洁白如雪的贡品级素绸，极为专注地，开始将其绷上绣架。
她的这一连串举动，虽然缓慢，却也连贯。
在那些不明真相的弟子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天赋虽高，但经验尚浅的年轻弟子，在面对传说中最难驾驭的染料时，一种谨慎到了有些笨拙的，自保之举。
合情，合理。
然而，这一幕，落在高台之上，某些人的眼中，却成了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意味。
孙教习那张本就严肃的脸上，此刻更是如同罩上了一层寒霜。
她看着凌霜那“多此一举”的行为，眉头，早己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哼。”
一声充满了不屑与失望的冷哼，从她的鼻腔之中，极轻地，发了出来。
在她看来，这年度大赛，何其庄重，时间何其宝贵。
真正的大家，对于色彩的把握，早己是烂熟于心，成竹在胸。
何需像这凌霜一般，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竟还要用那上不得台面的废料，去先行试验成色？
这哪里是谨慎。
这分明就是心虚，是技艺不精，是上不得大雅之堂的小家子气。
她心中，对于王长老那番“百年难遇之天才”的论断，此刻，己然是嗤之以鼻。
而在另一处，更为精致华美的工位之内。
柳如烟透过那屏风的缝隙，将凌霜方才所有的举动，都尽收眼底。
她那张温婉可人的脸上，缓缓地，绽放出了一抹，充满了讥讽与得意的，无声的嘲笑。
在她看来，凌霜的这个举动，恰恰证明了，她己经被这道诡谲的难题，给彻底难住了。
那所谓的“天才”，在真正的，绝对的技艺考验面前，终于，还是露出了她那怯懦而又无知的，本来面目。
柳如烟甚至可以想象，此刻的凌霜，心中该是何等的慌乱与无助。
她越是如此，便越是证明，自己那淬毒的计谋，是何等的完美，何等的天衣无缝。
她心中，那最后一丝，因凌霜领取废料而产生的疑虑，此刻，也己然烟消云散。
她收回目光，嘴角噙着一抹胜券在握的微笑，重新将心神，投入到了自己那幅，早己构思好的，名为“凤舞九天”的华美图卷之上。
她仿佛己经看到，在一个时辰之后，凌霜那张因作品被毁，而彻底崩溃的，绝望的脸。
然而。
她们所有的人，都不知道。
她们眼中，那所谓的“心虚”与“技艺不精”。
她们心中，那所谓的“自作聪明”与“胜券在握”。
恰恰，为那个她们都看不起的，所谓的“废物”，创造出了一个，完美的，无人会去怀疑的，用以静待花谢，坐看毒发的，最佳的，观察之地。
那块被浸染了致命之毒的紫色绢布，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个白色的瓷碟之中。
如同一面，即将映照出，所有阴谋与罪恶的，审判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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