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角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滑落,滴在冰冷的泥土上,晕开一小片粘稠的暗红。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那是精神反噬留下的余烬。大脑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尖锐的蜂鸣声在耳膜深处持续嘶鸣。
张晴蜷缩在破屋冰冷的角落,如同一只被重创后舔舐伤口的野兽。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痛苦和虚弱,但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门洞外的景象,冰冷、锐利,如同淬了毒的刀锋。
村口,那玄衣如墨的身影——林羽,端坐在神骏的黑马上。他仿佛成了这片绝望焦土上唯一的、冰冷的灯塔。下方,黑压压跪倒一片的饥民,如同干涸河床上涌动的黑色潮水,爆发出震耳欲聋、混杂着狂喜与悲怆的哭喊和叩拜。
“谢青天大老爷!”
“谢大人救命之恩啊!”
“活菩萨!您是活菩萨啊!”
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撞击着破败的泥墙,也撞击着张晴紧绷的神经。她看着那些枯槁的脸上重新焕发出扭曲的生机,看着深陷的眼窝里燃起名为“希望”的疯狂火焰,看着他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额头重重磕在冻土上这一幕,本该是救赎的颂歌。
但在张晴冰封的心湖里,激起的只有更深的警惕和冰冷的算计。
救世主?好大的排场!
他凭什么?凭那身玄衣?凭那匹踏雪乌骓?还是凭身后那支沉默肃杀、如同钢铁洪流般滚滚而来的军队?
她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剧痛和眩晕,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穿透狂热的表象,死死锁定林羽和他带来的力量。
那支军队!上百人!皮甲在灰白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乌光,肩甲和护臂的衔接处能看到精钢的寒芒。背负的强弓弓身粗壮,弓弦紧绷,箭囊里露出的箭簇闪着幽冷的金属光泽。腰间的长刀刀鞘厚实,刀柄缠着防滑的皮革,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血腥气。步伐沉重整齐,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轰鸣,每一步都带着碾碎一切的压迫感!领头的军官眼神剽悍,气息沉凝,如同出鞘的利刃。
精锐!绝对的百战精锐!绝非地方衙役或豪强私兵可比!这绝非一个寻常“巡视灾情”的官员能调动的力量!联想到系统之前分析的“高概率皇室或高阶贵族”,答案呼之欲出——这三皇子林羽,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带来的是秩序,也是赤裸裸的、足以碾碎一切的武力威慑!
目光移向队伍中央那几十辆覆盖着厚厚油布的大车。骡马喷吐着白气,车轮在冻土上碾出深深的车辙。油布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缝隙间,隐约可见里面堆积如山的、鼓鼓囊囊的麻袋轮廓!一股淡淡的、属于新谷的、令人疯狂的清香,正随着寒风丝丝缕缕地飘散过来,钻入每一个饥民干瘪的鼻腔,也钻入张晴冰冷的意识。
粮食!真正的粮食!大量的粮食!
这香气,比之前空间里那座禁忌粮仓散发的气息更加真实,更加汹涌!它点燃了村民狂热的希望,也如同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捅开了张晴心中最大的疑惑和警惕!
系统!系统那冰冷的警告呢?!
【警告!检测到异常时空扰动!】
【宿主行为:大规模转移关键物资(赵霸天粮仓)…将引发不可测因果扰动!时空崩溃概率:73.8%!】
这血红色的警告文字,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的意识里。她动用空间搬走赵霸天的粮仓,系统就判定为“大规模转移关键物资”,会引发时空崩溃!那么,眼前这三皇子林羽,如此高调、如此大规模地开仓放粮!这难道不是更彻底的、影响范围更广的“大规模干预”?!这难道不是更严重的“非系统规划路径”?!
为何系统此刻如同死了一般沉寂?!
【任务执行状态:外部介入。】
【介入行为:大规模资源投放(粮食)。】
【行为主体:本时空高权重节点(林羽)。】
【行为逻辑:符合本时空王朝赈灾行为准则。】
【系统判定:该介入行为处于本时空原有因果逻辑链条高概率衍生分支内。】
【时空扰动风险:极低(可控)。】
冰冷的文字流在张晴意识深处浮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分析。
高权重节点?符合逻辑?原有因果链条?
张晴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充满了嘲讽。
原来如此!
系统所谓的“因果扰动”,并非针对“干预”本身,而是针对“干预者”的身份和方式!她张晴,一个“凭空”出现的异世灵魂,一个用“妖法”搬走粮仓的存在,她的任何干预都是“异常”,是“病毒”,会撕裂时空的“逻辑”!
而林羽,这个本就在“逻辑”之内的、拥有“高权重”的三皇子,他动用军队开仓放粮,哪怕规模再大,也只是“逻辑”链条上的一个环节,是“合理”的!系统非但不会警告,反而可能乐见其成!
好一个双标!好一个冰冷的规则!
这所谓的“救世主系统”,根本不是什么救世主!它只是一个冷酷的、维护时空“逻辑”稳定的机器!它的目的从来不是拯救苍生,而是确保“故事”按照它认定的“剧本”走下去!而她张晴,不过是被强行塞进剧本、却又不允许擅自改戏的“演员”!
一股被利用、被玩弄的暴怒,混合着冰冷的寒意,在她心中疯狂翻涌!胃里那点苦涩的野菜浆糊又开始翻腾,带来一阵阵恶心。
就在这时,林羽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透了狂热的声浪,冰冷而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肃静!”
两个字,如同带着无形的力量,瞬间压下了震天的哭喊。村民们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敬畏地低下头,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和粗重的喘息。
“墨七,柳青。”林羽的声音转向身后。
“属下在!”
“公子请吩咐。”
“即刻起,于村口开阔处设立粥棚。柳青主理,调配人手,清点户籍丁口,按册施粥。每日辰时、申时各一次,老弱妇孺优先。”林羽的指令简洁有力,条理清晰,“墨七,率甲士维持秩序。凡有哄抢、插队、恃强凌弱者,无论身份,第一次鞭二十,第二次…斩!”
“斩”字出口,带着冰碴般的杀气!村口的温度仿佛瞬间又降了几度。那些刚刚被狂热冲昏头脑的村民,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清醒了不少,眼中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是!”墨七和柳青同时躬身领命。
“另,”林羽的目光扫过那些低矮破败的泥屋,落在龟裂的土地上,“组织青壮,清理村中秽物,集中深埋。寻有经验老农,查看土质水源。待赈济稍稳,分发耐旱粮种,教授深耕保墒之法,准备春耕。”
春耕?粮种?村民们麻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除了食物之外的、更加长远的茫然和一丝微弱的、难以置信的期盼。这位大人不仅要给他们一口吃的,还要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遵命!”柳青眼中闪过一丝敬佩,再次躬身。
指令下达,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转动。
柳青迅速走向村民,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开始询问户籍、点算人头,几个看起来还算稳重的村民被他临时征召,协助登记。动作麻利,效率极高。
墨七则如同磐石般矗立在粮车前方,冰冷的目光扫视全场。他身后的精锐甲士迅速散开,如同沉默的礁石,将村口那片空地分割出清晰的区域,墨沙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长刀并未出鞘,但那肃杀的气息己足够震慑人心。
沉重的粮车在甲士的护卫下,一辆辆停稳。油布被掀开,露出了里面堆积如山的麻袋!金黄的粟米、暗红的黍米、还有少量陈年的麦子!粮食特有的、浓郁的、令人疯狂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比刚才更加汹涌!更加真实!
“粮…真的是粮啊!”
“好多…好多粮食!”
村民们再也按捺不住,爆发出压抑的惊呼,但慑于墨七那冰冷的目光和甲士沉默的威压,无人敢向前哄抢一步。只是那吞咽口水的声音,如同闷雷般连成一片。
柳青指挥着临时招募的人手,开始从粮车上卸下大锅、木桶、柴薪。很快,几口巨大的铁锅被架在了临时垒砌的土灶上。清冽的水(不知从何处运来)倒入锅中,金黄的粟米被小心地舀出麻袋,倒入水中。火焰在灶膛里熊熊燃烧起来,发出噼啪的声响。
咕嘟…咕嘟…
水开始沸腾。米粒在滚水中翻腾、膨胀,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勾魂夺魄的米香!这香气,如同最温柔的抚慰,也如同最强烈的诱惑,弥漫在每一个饥肠辘辘的灵魂周围!
张晴蜷缩在破屋的阴影里,冰冷的眼神穿透门洞,如同最冷静的旁观者,审视着眼前这高效运转起来的赈灾机器。
登记造册,按丁施粥,秩序森严。
清理秽物,防疫为先。
筹划春耕,着眼长远。
条理清晰,手段老辣。既有雷霆手段震慑宵小(墨七),又有怀柔政策安抚人心(柳青),更有长远规划稳定根基(春耕粮种)。
好手段!好一个三皇子林羽!
这绝非临时起意的善心,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目标明确的统治术!赈灾是真,收拢民心是真,但借此机会彻底拔除赵霸天这类地方毒瘤、将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重新纳入王朝的有效掌控,恐怕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开仓放粮,既是救赎,也是宣告!宣告这片土地,从此换了主人!
一股浓烈的危机感,比身体的伤痛更甚,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张晴的心脏。
林羽的目光,如同盘旋在天空的鹰隼,再次扫过这片因他而沸腾、又因他而噤若寒蝉的土地。那目光锐利、深沉,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沉静。最终,那无形的视线,又一次若有若无地、如同精准的探针般,扫过张晴藏身的那间没有门的破屋方向。
这一次,张晴没有感受到之前那种被精神锁定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但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被天敌盯上的猎物!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头顶!
他还在怀疑!他感觉到了异常!那粮仓和运粮队的诡异消失,他不可能不联想到什么!这片死地中唯一“不合逻辑”的存在,或许就是她这个蜷缩在破屋里的“孤女”!
她必须更加小心!空间能力是绝对不能暴露的死穴!
就在这时,一道肥胖的身影,被两个如狼似虎的甲士粗暴地拖拽着,踉跄着从村中走向官道方向。正是面如死灰、双臂被反剪、如同一条待宰肥猪般的赵霸天!他身后跟着一串同样面无人色、被绳索串起来的管家和护院。
赵霸天经过村口时,那双因恐惧而涣散的眼睛,猛地看到了粮车旁正在指挥卸粮的柳青,看到了那几口翻滚着金黄米粥的大锅!他肥胖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疯狂和怨毒!
“粮…粮食?!”他嘶哑地尖叫起来,声音如同破锣,“是…是你?!是你这妖人搞的鬼?!抢了老子的粮仓!抢了老子的运粮队!现在…现在拿来假仁假义?!你好毒的心肠啊!大人!大人!他是妖人!抓他!快抓他啊!”他挣扎着,试图扑向柳青,却被身后的甲士狠狠一拽,摔了个狗吃屎,啃了一嘴泥。
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和疯癫,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柳青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无奈。
墨七冰冷的眼神扫过赵霸天,如同看一摊垃圾。
林羽端坐马上,兜帽下的面容依旧看不清,但握着缰绳的手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张晴的心猛地一沉!赵霸天这头疯猪!虽然目标错了(他指向了柳青),但这胡言乱语却像一根毒刺,再次挑起了“妖人作祟”这根敏感的神经!他是在垂死挣扎,想拉所有人下水!
林羽的目光,果然再次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实质的寒芒,缓缓扫过全场,扫过那些惊疑不定的村民,扫过柳青,最终…再次落在了张晴藏身的破屋方向!那目光中,探究的意味更浓了!
不能再待下去了!
张晴当机立断!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赵霸天的疯癫和林羽的审视吸引,她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眩晕,手脚并用,如同最灵活的壁虎,贴着冰冷泥墙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破屋后方挪动!
每一步都牵扯着额头的伤口和翻卷的指甲,带来钻心的痛楚。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村口那如同神明般存在的男人。
她必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必须找到一个更安全、更隐蔽的地方!林羽的军队和目光如同天罗地网,这破屋己经成了最危险的囚笼!
就在她艰难地挪到破屋后墙一处较大的裂缝,准备钻出去时——
“李老汉!你…你这是做什么?!”一个苍老、带着惊惶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张晴的动作猛地僵住!
她透过墙缝,看到隔壁李老汉家那低矮的门口,李老汉正被两个同村的老人死死拉住。老人枯槁的脸上不再是麻木的绝望,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带着某种决绝的激动!他挣扎着,想要冲向村口的方向。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李老汉的声音嘶哑而激动,带着哭腔,“我要去谢恩!谢青天大老爷!还有…还有…”他的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的炭火,穿透了混乱的人群,穿透了飞扬的尘土,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钉在了张晴刚刚挪动位置、尚未完全离开的破屋后墙方向!
“还有张丫头!福星!她是福星啊!”李老汉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在混乱中并不算响亮,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张晴耳边!
“昨晚上!就是昨晚上!她…她给过我粮食!救命的粮食!虽然…虽然…”老人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浑浊的泪水汹涌而出,石头冰冷的小脸在眼前一闪而过,但那短暂的、真实的希望光芒却如同烙印刻在心底,“虽然没救成我的石头…但她是好心!是老天爷派来的福星!她一来!青天大老爷就来了!粮就来了!她是福星啊!”
轰——!
李老汉这带着巨大悲痛和扭曲感激的嘶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把,瞬间在刚刚被赵霸天疯癫指控搅乱的村民中点燃了新的火焰!
福星?!
张丫头?!
昨晚给过粮食?!
一道道目光,瞬间从李老汉身上移开,如同无数道探照灯,齐刷刷地、带着惊疑、探究、茫然、还有一丝被点燃的、名为“希望”的狂热,死死地聚焦在了张晴藏身的那堵破败的后墙之上!
村口。
玄衣如墨的林羽,猛地勒住了缰绳。
他那一首平稳如山岳的身形,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兜帽微微抬起,阴影下,一道锐利如实质寒芒的目光,如同穿透一切迷雾的利箭,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和探究,瞬间跨越了混乱的人群和飞扬的尘土,精准无比地锁定了那堵破败泥墙的裂缝!
以及,裂缝后那一闪而过的、沾着血迹和污泥的、惊惶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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