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笼罩了城市，别墅里灯火通明，却依旧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冷清。餐桌上，重新加热的菜肴又一次失去了腾腾的热气，精心摆放的碗碟透着一种无人欣赏的寂寞。那对刻着“十年”的银质袖扣礼盒静静躺在桌角，像是个无声的讽刺。
张思雨坐在餐桌旁，身上穿着一条素雅的裙子，甚至淡淡化了妆。墙上的挂钟时针一点点逼近十点，每一声滴答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手机安安静静，没有电话，没有信息。那份存在电脑深处、名为“协议初稿”的文档，像幽灵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还在等。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在等什么。等一个奇迹？等一个解释？还是仅仅在等一个让她彻底死心的结局？
就在时针即将指向十点的瞬间，门铃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沉寂被打破，张思雨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股莫名的、不切实际的欣喜猛地冲上心头——他回来了！他也许忘了带钥匙？也许……也许他还是记得这个日子的？
那一刻，所有的怀疑、委屈、起草协议时的决绝似乎都被暂时抛到了脑后。她快步走向玄关，甚至下意识地理了理鬓边的头发，心脏因为那点可悲的期待而加速跳动。
她的手握住冰凉的门把，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迎接的、甚至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容，然后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的景象，像一把冰锥，瞬间将她脸上那点勉强的笑容冻结、然后击得粉碎。
李建明确实站在门外。但他不是一个人。
他的身边，紧紧挨着那个年轻靓丽的身影——赵晓雅。她笑得一脸明媚，仿佛这才是她的家。而最刺眼的，是她身上那件衣服——湖水绿的的真丝连衣裙，光滑的面料在廊灯下泛着冷艳的光泽，正是那天在商场她比划过的、也是张思雨为了纪念日买下却舍不得穿的同款！
李建明脸上没有任何愧疚或不自然，他甚至没有多看张思雨一眼，只是侧头对赵晓雅随意地说了一句：“进来吧。”仿佛带另一个女人回自己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赵晓雅踩着高跟鞋，像只骄傲的孔雀，仪态万方地迈了进来，目光轻蔑地扫过僵在门口、脸色煞白的张思雨，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的弧度。
“李总，您家真大真漂亮啊。”她娇声说着，声音甜得发腻。
李建明似乎很受用，淡淡“嗯”了一声。
张思雨像一尊石像般站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耳鸣般的嗡嗡声。她看着赵晓雅身上那件刺眼的裙子，看着李建明那理所当然的表情，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撕扯，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赵晓雅仿佛才看到餐桌，夸张地惊呼一声：“呀，李总，你们还没吃饭啊？好丰盛哦！”她说着，就自顾自地扭着腰肢走向餐厅，目光扫过那桌早己冷透的菜，像是巡视自己的领地。
经过张思雨身边时，她的手臂“不小心”猛地一扬！
哗啦——
桌边那碗张思雨熬煮了许久、此刻早己凉透的汤，被赵晓雅的手肘结结实实地撞翻。油腻冰冷的汤汁劈头盖脸地泼了张思雨一身，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瓷片和污渍溅得到处都是。
张思雨猛地闭上眼，粘腻冰冷的液体顺着她的头发、脸颊往下淌，染脏了她特意换上的裙子。刺骨的凉意和巨大的屈辱感瞬间将她淹没。
“哎呀！”赵晓雅捂住嘴，发出一声矫揉造作的惊呼，眼睛里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得意，“对不起啊张姐！我真不是故意的！地太滑了我没站稳……你没事吧？没烫着吧？”她说着，还往李建明身边缩了缩，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李建明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但他看的不是一身狼藉、狼狈不堪的张思雨，而是躲在他身边、假装受惊的赵晓雅。
他的目光 finally 落到张思雨身上，里面没有关心，没有歉意，只有浓浓的不悦和指责，仿佛她才是那个破坏了气氛、惹了麻烦的人。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不耐烦，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张思雨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上：“思雨，你怎么搞的？站在这里挡着路干什么？看看你，弄得到处都是！还不快收拾一下！吓到晓雅了，快给她道个歉！”
你怎么不看着点？ 快给晓雅道歉。 别吓着她。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刀一刀，将她最后一点期待、最后一丝温度，凌迟得干干净净。
十年付出，十年隐忍，换来的是他在他们的纪念日，带着别的女人登堂入室，穿着她舍不得穿的裙子，然后在她被故意刁难羞辱后，让她给那个罪魁祸首道歉。
世界安静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情绪，仿佛都在这一刻褪去。
张思雨缓缓地睁开眼。汤汁还在往下滴落，但她似乎感觉不到了。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死寂的苍白。她看着李建明，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爱慕、小心翼翼甚至痛苦，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彻底的绝望和清醒。
她什么也没说，没有哭闹，没有反驳，甚至没有去看得意洋洋的赵晓雅。
她只是默默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走向客厅的抽屉。她的步伐很稳，稳得有些诡异。
打开抽屉，她拿出那份打印好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离婚协议。纸张洁白，上面“离婚协议”西个黑体字，格外刺眼。
她拿着那份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协议，一步步走回玄关，走到李建明的面前。
然后，她抬起手，将那份协议，平静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拍在了李建明面前的玄关柜上。
“李建明，”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没有一丝颤抖，却冷得像是结了冰，“我们离婚吧。”
餐厅的灯光勾勒着她狼狈却挺首的脊背，汤汁还在滴落，但她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却又无比坚定，仿佛终于从一场长达十年的噩梦中，彻底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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