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空荡冰冷的别墅,小雅那句“离了算了”和“你凭自己活不了吗?”像两股相反的力量,在张思雨脑海里激烈地拉锯。一边是十年习惯铸就的、对现有生活的恐惧和依赖;另一边,则是被强行唤醒的、对尊严和自我的微弱渴望。
她心神不宁地在客厅里踱步,目光扫过这栋奢华却毫无温度的房子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件昂贵的摆设,似乎都在无声地强调着她“李太太”的身份,却也像沉重的枷锁。那个商场里赵晓雅依偎在李建明身边的画面,和他领口那抹刺眼的红,反复灼烧着她的神经。
鬼使神差地,她走进了书房,打开了那台平时很少使用的电脑。屏幕冷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
内心挣扎着,一个声音在尖叫着让她停下,另一个声音却蛊惑般地催促着她。
最终,她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指尖落下,在搜索引擎里键入了几个字:“离婚程序 财产分割”。
按下回车键的瞬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带着一种近乎负罪的恐慌。
大量的法律条款和案例弹了出来。她一条条地看下去,眼神越来越黯,心也越来越沉。
无过错方……夫妻共同财产……贡献度证明……
一条条冰冷的法律术语,像一把把锤子,敲碎了她最后一点侥幸。她十年来的付出,洗衣做饭,熨烫打扫,甚至那些匿名的、为明宇百货提升业绩的设计稿,在法律意义上,似乎都算不上“显性贡献”。她没有收入,没有独立创造可见的财富价值。如果走到那一步,她很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净身出户。
这西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她,带来一阵剧烈的寒意。离开这里,她可能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些年,她甚至连一点私房钱都没有存下,因为觉得没必要,也觉得……不光彩。
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她,几乎让她想要立刻关掉网页,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关掉网页,就能关掉李建明的冷漠和疑似出轨吗?就能关掉赵晓雅那挑衅般的笑容吗?就能关掉自己日益加深的痛苦和绝望吗?
不能。
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嘴里再次尝到那丝熟悉的铁锈味。疼痛让她清醒,也让她生出一股破罐破摔的孤勇。
她打开一个空白的文档,页面一片刺眼的白色。顶端,她缓慢而郑重地敲下西个字:离婚协议。
每一个字都敲得无比艰难,像在亲手 dismantle 自己过去十年的人生。
协议条款一条条列下去。到了最核心的“财产分割”一项时,她的手指彻底僵住了。
光标在那一行空白处疯狂闪烁,像是在嘲笑她的窘迫和无力。
她能要什么?这别墅?她从未觉得那是她的家。他的钱?她从未真正支配过。公司的股份?那更是与她无关。
一种巨大的屈辱感和自我厌弃涌了上来。她发现自己在这段婚姻里,除了一个“李太太”的空头衔和一身被磨平的棱角,竟然真的一无所有。
犹豫,挣扎,漫长的沉默。
最终,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财产分割栏后面,颤抖地敲下一个字:“无”。
光秃秃的一个“无”字,赤裸裸地彰显着她的失败和卑微。
她看着那个字,心脏抽搐地疼。
不行。还有一样东西。
她猛地想起什么,手指重新放回键盘,在“其他约定”一栏,飞快地补充了一句,仿佛怕自己后悔:“女方母亲遗留的旧缝纫机一台,归女方所有。”
那是妈妈留下的唯一念想,是真正属于她张思雨的东西,不是李建明施舍的。她必须带走。
写完这一句,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屏幕上那份简短到可怜、条款倾斜到极致的离婚协议。
一方拥有亿万家财,另一方,只要求一台蒙尘的旧缝纫机。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
然而,奇怪的是,在巨大的恐惧和心痛之后,看着这份协议,她心底某个角落,竟然隐隐生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扭曲的解脱感。
仿佛一首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了下来,虽然剧痛,但至少知道了结果。
又仿佛,她终于为自己暗无天日的忍耐,找到了一个可能的、哪怕布满荆棘的出口。
这份协议像一颗种子,一颗包含着巨大恐惧和一丝渺茫希望的种子,被她亲手种下。她不知道它会不会发芽,又会长出怎样的果实。
她颤抖着手,将文档点击了“保存”。文件名弹出来,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将其命名为——“协议初稿”。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关掉了文档和网页,清空了浏览记录,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罪证。
书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的心跳声,剧烈而混乱,在空旷的房间里一下下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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