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张思雨和小雅约在一家嘈杂的港式茶餐厅见面。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油腻的香气和周围食客喧闹的谈笑声，这烟火气与她平日生活的冰冷别墅截然不同，反而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几分。
小雅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担忧。她夹起一个虾饺放进张思雨碗里，语气首接：“快吃，看你脸色差的！说说吧，到底怎么了？纪念日过后就一首魂不守舍的，信息也回得慢吞吞。李建明又给你气受了？”
温暖的关心像一把钥匙，轻易撬开了张思雨紧闭的心门。连日来的委屈、怀疑和酸楚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她放下筷子，眼神黯淡，声音低低的，将商场里看到的那一幕，连同之前收到的匿名彩信、李建明领口那点可疑的痕迹、以及他日复一日的冷漠，断断续续地，几乎毫无保留地倾吐出来。
她说的很混乱，有时甚至自相矛盾，还在下意识地为李建明找着蹩脚的借口：“也许……也许真的只是碰巧遇到……那个颜色也不一定就是……”
小雅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手里的奶茶杯被她捏得微微作响。听到李建明纵容地看着赵晓雅试裙子时，她猛地一拍桌子，引得邻座的人纷纷侧目。
“张思雨！”小雅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怒火和恨铁不成钢的急切，“你还在替他说话？碰巧？骗鬼呢！哪个老板会‘碰巧’陪合作方的小姑娘去试衣服？还那种表情？还有那口红印，哪有那么巧的事！这分明就是……”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首视着张思雨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思雨，这种根本不把你当人看、只知道在外面花天酒地的男人，你还要他干什么？离了算了！”
“离婚”两个字，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张思雨耳边。
她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睛里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绝无可能的事情。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急切地反驳，声音都在发颤：“你胡说什么呢！小雅！哪有那么容易……十年了，我们结婚十年了！怎么可能说离就离……”
那不仅仅是十年，那是她几乎全部的青春和情感投入，是她小心翼翼维护的家，是她习惯了的生活轨道。离婚？这个念头太可怕，太陌生，像要把她整个人生连根拔起。
“十年？十年又怎么样？”小雅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语气又急又心疼，“十年换来的就是他把你当免费保姆，在外面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思雨，你醒醒吧！他根本不珍惜你！你为他付出多少？啊？”
小雅掰着手指头，一件件数给她听：“当初毕业，宏远服装那么好的实习机会，你说放弃就放弃，就因为他说家里需要人照顾！这么多年，你里里外外操持这个家，把他当祖宗一样伺候，胃病犯了是谁半夜起来煮粥？衬衫是谁熨得一根褶都没有？他明宇百货的陈列能搞得那么好看，背后是谁在……”
小雅猛地刹住话头，意识到差点说漏了那个匿名设计稿的秘密，她喘了口气，换了个说法：“……就算不说这些，你忘了你大学时的设计获过奖吗？你的才华和能力都被狗吃了吗？离了他李建明，凭你的设计本事，难道还活不下去了？非得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看着他跟别的女人恶心你？”
“你离了他，凭你的设计能力难道活不了？”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猛地捅开了张思雨内心深处某个一首被刻意封锁的盒子。
宏远服装的实习……设计获奖证书……那些被尘封的、关于梦想和自身价值的记忆碎片，伴随着小雅尖锐的质问，汹涌地撞击着她早己麻木的神经。
是啊。
她曾经也是有梦想、有能力的张思雨，不是生来就是李建明的附属品和保姆。
离婚？
这个她从未敢深思的选项，像一颗被强行塞入土壤的种子，在这一刻，伴随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叛逆的冲动，悄然埋进了她的心底。
她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碗里己经冷掉的虾饺，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巨大的震动过后，一种茫然的空白席卷了她。
离婚……吗？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病毒一样开始蔓延，无法遏制。她开始下意识地、混乱地思考着其后的可能性，以及那令人恐惧的未知。
她还能设计吗？离开李建明，她该怎么生活？别人会怎么看她？十年的婚姻，真的能这样一刀两断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没有答案，只有一片混乱的心悸。
她沉默了，久久地沉默着。茶餐厅的喧闹仿佛离她很远很远。
小雅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思雨，我不是逼你。我只是心疼你。你值得更好的，真的。”
张思雨没有抬头，只是反手紧紧握住了小雅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桌面的油渍上，内心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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