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宏远服装设计部的玻璃窗，照亮了空气中细微的浮尘。张思雨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面前摊开的，不再是昨夜那份灵感迸发的草图，而是堆积如山的市场分析报告、竞争对手产品手册和当季流行趋势解析。
会议结束后，现实的挑战便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一个月，一套完整的、具备市场竞争力的职场女装系列设计方案。光是想想这个任务量，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埋首于各种数据和分析之中。她需要了解当下的市场究竟需要什么，什么样的设计才能脱颖而出。
然而，看得越多，她眉头蹙得越紧。
报告里的词汇华丽而空洞：“精英感”、“力量型”、“都市摩登”……翻看那些所谓的畅销款图片，无一不是线条硬朗、颜色沉闷、强调肩部设计的西装套裙，或者千篇一律的衬衫加包臀裙。美其名曰专业干练，实则将女性束缚在刻板的框架里，仿佛只有模仿男性的着装风格，才能在职场中获得一席之地。
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起母亲手稿中流淌的温柔与体贴，想起自己昨夜勾勒出的、追求舒适与自在的线条。可这些，似乎与市场主流格格不入。
巨大的疑虑再次涌上心头。她的理念，真的能被市场接受吗？会不会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如果坚持自我，最终交出的方案被所有人否定，那后果……
她感到一种无形的枷锁，不仅来自时间的紧迫，更来自这种固有的、难以打破的商业框架。灵感仿佛被这些条条框框束缚住了，难以挣脱。她尝试画了几笔，却总觉得不对味，要么过于保守流于俗套，要么过于跳脱缺乏实穿性。
焦躁感像小虫子一样啃噬着她的耐心。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刻意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张莉莉端着一杯咖啡，笑吟吟地走了过来，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张思雨面前那些翻得有些凌乱的资料和画了几笔又被划掉的草图。
“思雨姐，忙着呢？”张莉莉声音甜腻，“董事长给了这么重要的任务，压力很大吧？”
张思雨抬起头，神色平静：“还好，正在找思路。”
“哎呀，慢慢来，别着急。”张莉莉故作关切地叹了口气，“你说董事长也是，你才来几天啊，就让你参与这么重要的项目，跟我们一起竞争，这压力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扛的。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到时候没什么想法，交不出东西，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关心，字字句句却都在暗示张思雨能力不足、注定会出丑。
张思雨抿了抿唇，没接话。
张莉莉见她不吭声，眼底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又换上更加“体贴”的表情：“不过呢，你也别太担心。毕竟你是新人，很多流程不熟悉，找资料也困难。这样吧，姐帮你一把。”
她说着，朝不远处一个正低头整理文件的年轻女孩招了招手：“小刘，你过来一下。”
那个叫小刘的女孩看起来刚毕业没多久，有些怯生生地走过来：“莉莉姐，您找我？”
“小刘是今年新来的实习生，手脚挺勤快的。”张莉莉笑着对张思雨说，然后转向小刘，“小刘啊，这位是张思雨，也是……实习生。她最近要忙新系列的设计方案，任务重，时间紧。你呢，接下来就暂时跟着她，给她打打下手，帮忙整理整理资料，跑跑腿什么的，减轻一下她的负担，知道吗？”
小刘连忙点头：“好的，莉莉姐，我知道了。思雨姐，您好，请您多指教。”她转向张思雨，态度恭敬甚至有些拘谨。
张思雨的心猛地一沉。
张莉莉这哪里是好心？分明是派了个眼线过来！美其名曰助手，实则就是监视。她的一切进度、她的思路、甚至她的困难，都会通过这个“助手”第一时间传到张莉莉耳朵里。而且，一个毫无经验的新人，非但帮不上什么忙，很可能还会添乱，分散她的精力。
她几乎能想象到，如果她拒绝，张莉莉立刻就会去外公或者设计总监那里搬弄是非，说她“不识好歹”、“傲慢”、“不服从公司安排”。
一股郁气堵在胸口，让她呼吸都不畅快。
她看着张莉莉那张写满“我可是为你好”的虚伪笑脸，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明显有些无措、只是听命行事的实习生小刘。
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还是被强行咽了回去。
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她羽翼未丰，没有任何资本和张莉莉正面冲突。接受，虽然憋屈，却是最稳妥、最不授人以柄的做法。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反感和无奈，脸上挤出一个同样公式化的、淡淡的笑容：“那就谢谢莉莉姐‘好意’了。小刘，欢迎，接下来要麻烦你了。”
张莉莉见目的达到，笑容更加灿烂：“哎呀，不麻烦不麻烦，同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嘛。那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她满意地扭着腰走了。
留下张思雨和实习生小刘，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小刘显然也感觉到自己似乎不受欢迎，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小声问：“思雨姐，我现在……需要做点什么吗？”
张思雨看着她年轻而茫然的脸，心里的那点怨气消散了些。这女孩也不过是张莉莉手里的棋子罢了。
她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空着的工位：“你先坐吧。我这边确实有些过往的销售数据需要整理归类，我等下发给你，你先熟悉起来。”
“好的，思雨姐！”小刘如蒙大赦，赶紧坐下打开电脑。
张思雨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面前那些令人头疼的资料和半成不成的草图。
挑战，以另一种更令人厌烦的方式，扑面而来了。
她感到肩膀上的压力又沉重了几分。不仅要和时间赛跑，和固有的市场观念抗争，还要时刻提防来自“自己人”的暗箭，甚至要分心去应付一个名义上的“助手”。
前路似乎更加艰难了。
但她没有退路。想起外公期待的眼神，想起母亲的手稿，想起自己昨夜心中燃起的那团火，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她必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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