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雨很快便真切地体会到了张莉莉这份“好意”所带来的困扰。实习生小刘的到来，非但没有减轻她的任何负担，反而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拖慢了她的进度，分散了她宝贵的精力。
小刘确实如张莉莉所说“手脚勤快”，但这种勤快往往用错了地方。她对服装设计的具体流程和专业知识几乎一窍不通，甚至连许多基础的面料名称和工艺术语都搞不清楚。
张思雨让她帮忙整理过往三年的畅销款图片，她只会简单地按年份堆叠，完全不懂得需要按照款式、品类、甚至设计元素进行细分归类。
张思雨需要她查找某类特定袖型的应用实例，她可能会花上大半天时间，抱回来一堆风马牛不相及的图片。
更多的时候，张思雨不得不停下自己的构思，花费大量时间去向她解释一项工作的具体要求和目的，手把手地教她如何使用公司内部的设计资料库进行基本检索。
往往一番讲解下来，小刘还是一脸茫然，而张思雨自己的思路却被屡屡打断，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灵感火花，也在这种反复的、低效的沟通中消散殆尽。
“思雨姐，这个数据是要做成饼状图还是柱状图？” “思雨姐，总监刚才说的那个廓形是什么意思？” “思雨姐，这份报告里的‘客群画像’我要怎么提炼关键词？”
诸如此类的问题，几乎每隔十几二十分钟就会出现一次。张思雨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做设计，反倒更像是在带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徒弟，而且还是一个无法拒绝、必须耐心对待的“徒弟”。
进度被严重拖慢。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的核心设计理念还没有完全理顺，初步的草图也仅仅停留在昨晚的灵感迸发阶段，难以深入细化。焦灼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越收越紧。
更让她如芒在背的是，小刘显然并不仅仅是一个“助手”。
她常常能感觉到，在她埋头画图或者思考时，小刘的目光会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桌面。当她离开工位去茶水间或洗手间时，回来时偶尔会发现小刘正迅速地将视线从她的绘图本上移开，假装在忙别的事情。
有一次，她只是随口嘀咕了一句“这个腰线的处理还得再想想”，下午张莉莉路过她工位时，就状似无意地笑着说了一句：“思雨啊，设计可不能光靠想，有些传统的、经过市场检验的版型，该借鉴还是得借鉴，别总想着标新立异，容易走偏啊。”
这话听起来像是前辈的好心提醒，但出现的时机和内容，却让张思雨瞬间警铃大作。
她几乎可以肯定，小刘在随时向张莉莉汇报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包括她那些不成熟的、尚未成型的设计思路。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恶心和愤怒。这种被人时刻监视、毫无隐私可言的感觉，比明目张胆的刁难更让人窒息。
真正的阻碍，在她试图深入获取公司内部核心设计资料时，到来了。
她的设计需要参考宏远过往一些经典款式的具体版型数据和工艺细节，尤其是母亲早年参与过的那些系列。这些资料属于公司的设计机密，通常存储在加密的内部服务器特定文件夹里，需要一定的权限才能调阅。
她将需要的资料清单交给小刘，让她去技术部申请权限并下载。
小刘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脸上带着为难的表情：“思雨姐，技术部那边说……那个文件夹的访问权限很高，我的实习生账号申请不了。他们说要部门主管以上的权限才行。”
张思雨抿了抿唇。她知道有些核心资料确实有权限设置，但以往她需要查询一些基础资料时，并未如此困难。她压下疑虑，说道：“那你去向设计总监申请一下权限试试？”
“好的，我再去问问。”小刘又跑了一趟。
这次回来，她的表情更加窘迫：“思雨姐，总监那边……总监助理说他正在开会，很忙，没空处理这种小事。还说……还说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旧资料了，对现在的新系列参考意义不大，让咱们别浪费时间，多看看当下的流行趋势……”
话虽然说得委婉，但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张思雨的心沉了下去。她看着小刘那双躲闪的眼睛，忽然明白了。
不是权限不足，不是总监太忙，更不是资料无用。
这根本就是张莉莉授意的！她早就打过招呼，刻意封锁了她获取关键资料的渠道，就是要让她陷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境！
让小刘来做助手，一为监视，二为添乱，这三，就是为了在这种关键环节上，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卡住她！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升起。张莉莉为了打压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小刘还怯生生地站在那里，等着她的指示，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无力完成任务的可怜实习生。
张思雨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张莉莉以为自己这样就能把她逼入绝境吗？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脸色恢复平静，甚至对小刘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好了，我知道了，这事不怪你。资料的事情你先不用管了，去把我刚才让你整理的色彩趋势报告做完吧。”
小刘似乎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放弃了，愣了一下，才连忙点头：“哦，好的，思雨姐。”
打发走小刘，张思雨的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绘图本上。
指望通过正常渠道获取帮助是不可能的了。张莉莉己经明目张胆地设置了障碍。
她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和这个“助手”周旋、以及等待那永远不会到来的权限上。
她必须靠自己。
目光扫过桌上母亲那几页珍贵的手稿，和王浩宇送来的那几本详尽的面料册，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既然内部的路被堵死，那就从外部寻找突破！过去的资料无法参考，那就创造属于未来的新的经典！
她不再犹豫，拿起手机，发出了那条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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