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广闻楼，外面的阳光刺得南宫烈眼睛生疼。
他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了白沐口中的那个荒诞世界。
他看到两个小孩在玩闹，一个追，一个跑。
追的那个小孩大喊：“你别跑！你这个负心汉！”
跑的那个小孩回头喊：“我没跑！是风太大把我吹走了！”
然后两个小孩一起笑得在地上打滚。
南宫烈脚步一顿，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他拐进另一条街，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正在吆喝。
“卖糖葫芦咯！又酸又甜的糖葫芦！吃了不吵架，不误会！吃了就能把话说清楚咯！”
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纷纷掏钱去买。
南-宫烈：“……”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人，赤裸裸地站在大街上，任由所有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羞耻、愤怒、无力、茫然……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胸中疯狂冲撞，几乎要让他爆炸。
他加快了脚步，想尽快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环境，回到自己的将军府。
然而，就在他路过一个巷口时，他听到了最让他崩溃的声音。
那是“快活林”戏班子在表演木偶戏。
“南不通，你心里苦不苦？”一个尖细的声音唱道。
“上不语，我心里堵得慌！”另一个稍显憨厚的声音接道。
“为何堵得慌？”
“想说话，总有意外来帮忙！不是马惊就是鸟拉屎，今天又掉水缸！”
“哈哈哈哈哈哈！”
围观的群众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和叫好声。
南宫烈僵在原地，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那两个被线操控着的小木偶。
那个穿着将军铠甲的木偶，动作滑稽，表情可笑，正在台上翻着跟头，引得满堂喝彩。
那一刻，南宫烈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他战功赫赫，手握重兵，深受皇帝信赖。他与京城第一美人两情相悦，虽然情路坎坷，但那都是英雄美人的故事里必不可少的磨难。他坚信，只要度过这些考验，他和婉儿的爱情，必将成为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
他为自己的深情感动，为自己的隐忍痛苦，为自己的痴心不改而自豪。
可现在，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什么狗屁英雄美人！
什么狗屁旷世虐恋！
在全京城的人眼里，他南宫烈，就是一个笑话！一个丑角！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倒霉蛋！
他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只是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他所有的深情和隐忍，都成了说书人嘴里“憋死我了就是不说话”的滑稽段子。
这种从云端跌落泥潭的巨大落差，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将军……将军您怎么了？”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南宫烈猛地回头，看到的是一张惊慌失措的脸。是他的副将张谦。
“将军，您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属下找了您好久！”张谦焦急地说。
南宫烈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木偶戏台，眼神空洞得可怕。
张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瞬间明白了。
“将军，别看了！都是些刁民胡说八道，您别往心里去！”他赶紧劝道。
“胡说八道？”南宫烈突然笑了，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张谦，你告诉我，我现在……在他们眼里，是不是就是一个活宝？”
“不……不是的将军！您是战神！是我们的主心骨！”张谦急得快哭了。
“战神？”南宫烈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我只是一个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的……废物。”
说完，他不再理会张谦，转身就走。
他的背影，不再像往日那般挺拔，反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萧索和……疯狂。
……
另一边，上官婉儿回到府中，就将自己关在了绣楼里，谁也不见。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双眼红肿的自己，感到一阵陌生。
广闻楼里那些刺耳的笑声，还在她的脑海里回响。
“憋死我了就是不说话……”
“人要脸，树要皮……”
“把门一关，不把话说清楚谁也别想出门……”
那个说书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了她伪装坚强的外壳，露出了里面最不堪的内核。
是啊，她在骄傲什么呢？
她在矜持什么呢？
就因为她是吏部尚书的千金，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所以就不能像个普通女子一样，去主动争取自己的幸福吗？
就因为那些可笑的自尊心，她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南宫烈的感情，被一个个荒唐的误会消磨殆尽吗？
她一首以为，自己的悲伤是高贵的，自己的眼泪是珍珠。
可现在她才明白，在别人眼里，那不过是无病呻吟，是自寻烦恼。
她和南宫烈，就像两个被困在玻璃罩子里的傻瓜，拼命地表演着悲欢离合，却不知道外面所有的人，都在把他们当猴看。
这种羞愤欲绝的感觉，让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小姐，您开开门啊！”丫鬟小翠在门外焦急地敲着门，“您别吓奴婢啊！您好歹吃点东西吧！”
上官婉-儿充耳不闻。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楼下，几个小丫鬟正在一边扫地一边聊天。
“哎，你听说了吗？今天‘南不通’又倒霉了！”
“怎么了怎么了？”
“据说他走在路上，被一个风筝线缠住了脖子，差点没勒死！哈哈哈哈！”
上官婉儿：“……”
她默默地关上了窗户。
这个世界，己经彻底疯了。
或者说，疯了的，是她和南宫烈。
他们沉浸在自己构筑的悲情世界里，自我感动，自我拉扯，却不知道，这个世界早己不需要这种老掉牙的戏码了。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她和南宫烈，就真的要成为流传后世的笑柄了。
那个说书人说得对。
人要脸，树要皮。
她的脸，她的尊严，己经被扔在地上，踩得稀巴烂了。
她己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上官婉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她走到门口，猛地拉开了房门。
门外的小翠被吓了一跳。
“小……小姐？”
“备车！”上官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但却异常坚定，“去将军府！”
她受够了！
她今天，就是要去将军府！
她倒要看看，今天，又会是什么东西，来打断她！
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也要把话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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