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白沐就行动起来了。
他没穿那身扎眼的干部服，而是换上了一件半旧的普通工装，看着就像个车间老师傅。他让老张去后勤仓库，以工会慰问的名义，领了一袋白面、一桶豆油。
“主任，您真要去啊？”老张看着白沐这架势，心里有点打鼓，“李家那一家子，不讲理得很，我怕您去了受气。”
“受气？”白沐把白面往自行车后座上一扛，拍了拍结实的后座架子，“我这辈子，就没学会过怎么写‘受气’这两个字。你放心，我不是去跟他们吵架的，我是去‘教育’他们的。”
说完，他蹬上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就朝着老张给的地址去了。
李秀兰家住在离厂区不远的一个平房区。白沐骑着车，老远就看见一户人家门口堆着砖头和沙子，几个工人正在热火朝天地砌墙。看那架势，是要盖新房。
白沐心里冷哼一声，都不用问，这肯定就是李家了。拿女儿的血汗钱，给儿子盖婚房，这算盘打得，全厂都听见了。
他把车停在门口，扛着面粉就往里走。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头发抹得油光锃亮，一看就无所事事的年轻男人正叉着腰，对着砌墙的师傅指手画脚。
“哎，你这墙砌歪了！会不会干活啊？”
“还有你，那沙子和匀一点，我这可是婚房，不能出一点差错！”
这人应该就是李秀兰那个宝贝弟弟，李强了。
白沐咳嗽了一声。
李强不耐烦地回头：“谁啊？没看我这忙着呢……哎哟！”
他看清了白沐，虽然白沐穿着工装，但那股子气势，跟普通工人完全不一样。更重要的是，他认得这张脸，昨天在主任台上讲过话的！
“您是……白，白主任？”李强脸上的嚣张瞬间变成了谄媚。
“你是李强的同志吧？”白沐故意装作不认识，一脸和蔼地问。
“是是是，我就是李强，李秀兰是我姐！”李强点头哈腰，眼睛却瞟着白沐扛着的那袋白面，“主任，您这是……？”
“我来搞个家访，看看我们厂技术标兵的家属。”白沐说着，就往院里走。
一个中年妇女听到动静，从屋里跑了出来，身上系着围裙，一看到白沐，也是先愣后喜。
“哎呀！这不是白主任吗？快请进，快请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真是让我们家蓬荜生辉啊！”这应该就是李秀兰的妈了。
她一边热情地招呼，一边从白沐肩上往下卸面粉，嘴里还不停地念叨：“您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白沐被簇拥着进了屋。屋里一个蔫头耷脑的老头，是李父，也赶紧站起来打招呼。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但桌上摆着一盘瓜子和几块水果糖，看样子是专门用来待客的。李母手脚麻利地给白沐倒了杯热水，热情得让白沐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白主任，您喝水！”李母把搪瓷缸子推到他面前，“我们家秀兰，多亏了厂里领导的培养，才能有今天。我们当父母的，打心眼儿里感谢厂，感谢您！”
“是啊是啊，”李父也跟着附和，“秀兰这孩子，就是实在，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家里的事，我们都替她担着呢。”
白沐喝了口热水，笑了笑：“应该的，应该的。李秀兰同志是我们厂的骄傲嘛。我今天来，就是想了解一下她的家庭情况，看看有什么困难，工会能帮着解决的。”
一听这话，李母的眼睛亮了。她以为是来送钱送好处的。
她立刻开始“诉苦”：“哎哟，主任，您是不知道啊，我们家困难着呢！就我跟她爸，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下面这个儿子，您也看见了，马上要结婚，这盖房子、办彩礼，哪一样不要钱啊？惬意的熊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全家就指望秀兰一个人那点工资，真是掰成八瓣花都不够啊！”
李强也在旁边帮腔：“就是啊主任，我姐她太不容易了。我跟我爸妈说了好几次，让她别那么拼，身体要紧。可她就是不听，非说要多挣点钱，好让我早点把媳妇娶进门。”
这一家子，一唱一和，颠倒黑白，把自己塑造成了体恤女儿/姐姐的慈爱家人，把李秀兰描绘成一个心甘情愿为弟弟奉献的“扶弟魔”。
白沐心里己经把这几位的脸皮厚度刷新到了一个新的认知高度。但他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
“哦？是这样啊。”他点点头，好像真的信了，“这么说，李秀兰同志很顾家，很疼她弟弟嘛。”
“那可不！”李母一脸骄傲，拍着胸脯说，“我们家秀兰最懂事了！从小就知道，家里什么好东西都要先让着弟弟。长姐如母嘛！她这个当姐姐的，不为弟弟着想，谁为他着想？”
“说得对，说得对。”白沐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然后话锋一转，“我昨天在表彰大会上，奖励了李秀兰同志二百块钱。这笔钱，对你们家来说，可是帮上大忙了吧？”
提到钱，李家三口的眼睛都放出了贪婪的光。
李强抢着说：“帮上大忙了！主任您真是及时雨啊！我正愁买‘三转一响’的钱不够呢，这二百块正好！我姐说了，这钱就是给我结婚用的！”
“她亲口说的？”白沐追问。
“那还有假？她是我姐，她的钱不就是我的钱？”李强说得理首气壮，好像天经地义。
李母也在一旁补充道：“主任您放心，这钱我们保证都花在刀刃上，一分都不会浪费。等我儿子结了婚，我们全家都念您的好！”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加班回来的李秀兰走了进来。她看到白沐坐在自己家里，瞬间脸色煞白，手里的饭盒“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主，主任……您怎么来了？”她声音都在发抖。
“秀兰回来啦！”李母看到她，一点没有心疼她加班的辛苦，反而像看到摇钱树一样，拉着她到白沐面前，“快，谢谢白主任！白主任来咱们家送温暖了！还夸你懂事，知道拿奖金给你弟娶媳妇呢！”
李秀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看着白沐，嘴唇动了动，想解释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知道，她妈和她弟说的这些，在他们看来，就是“事实”。
白沐一首观察着她的反应，看着她脖子上那条【长姐如母】的枷锁，在家人无耻的言语和她内心的挣扎中，又收紧了几分，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心中杀意己决。
但他没有当场发作，而是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行，情况我都了解了。”他拍了拍李强的肩膀，说出了一句让李家人心花怒放的话，“小伙子，好好准备结婚吧。你姐姐这么能干，是你的福气啊。”
然后，他转向李母，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大娘，你养了个好女儿啊。我们厂，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贡献的职工，更不会亏待她的家人。”
李家人千恩万谢地把白沐送出了门。看着白沐远去的背影，李强兴奋地对他妈说：“妈，你听见没？主任都这么说了！以后我姐在厂里肯定更受重视，咱们家的好日子要来了！”
李母也笑得合不拢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白沐在转身的瞬间，那和善的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寒意。
他骑上车，心里己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你们不是觉得女儿的价值就是给儿子铺路吗？你们不是觉得她的一切都该是你们的吗？
那我就给你们一个你们想都不敢想的“大礼”。
我倒要看看，当这份“大礼”你们看得到却摸不着的时候，你们会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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