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红星机械厂的中心广场上，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全厂除了必要留守岗位的，几千名职工全都聚集在了这里。就连家属区的不少人，也闻讯赶来看热闹。
广场正前方临时搭起了一个主席台，上面挂着一条巨大的红色横幅，写着：“红星机械厂‘树立新风尚，表彰新贡献’思想动员大会”。
工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今天有大事要宣布！”
“可不是嘛，厂里这几天又是广播又是板报的，神神秘秘的，到底要干啥啊？”
“我听我二舅的表哥在厂办的说，好像跟分房子有关系！”
“真的假的？分房子？咱们厂都多少年没盖新楼了！”
李秀兰也站在人群中，心里七上八下的。那天白主任家访之后，她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家里的父母和弟弟，这几天更是兴奋得不行，天天都在念叨，说主任都亲自上门了，肯定是要给她提干，到时候工资更高，家里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她不敢想，也不敢反驳，只能默默地每天加班，仿佛只有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才能暂时忘记家里的那些烦心事。
上午九点整，白沐和厂长、书记等一众领导走上了主席台。
白沐今天穿的还是那身笔挺的干部服，他走到麦克风前，试了试音，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同志们！”白沐的声音洪亮而有力，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只为了一件事——兑现承诺！”
“我刚来的时候就说过，工会，要为工人同志撑腰！厂里，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光说不练假把式，今天，我们就要来点实际的！”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无数张充满期待的脸。
“前段时间，我们厂的技术标兵李秀兰同志，攻克了高精度轴承的技术难关，为我们厂创造了巨大的价值！我们奖励了她二百块钱！”
台下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和掌声，很多人都记得那天的事。
“但是，同志们，二百块钱，够吗？”白沐突然反问。
台下的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认为，不够！远远不够！”白沐的声音陡然拔高，“对于这样的人才，对于这样的功臣，我们必须给予最高规格的奖励！”
“经过厂党委和工会委员会的共同研究决定，并报请市里批准，我们红星机械厂，将启动‘凤凰计划’！”
“我们将拿出一百万的专项资金，在厂区东边那块空地上，建一栋咱们红星厂自己的‘专家楼’！专门用来奖励那些为厂里做出过突出贡献的技术人才！”
“轰——！”
人群炸了。
一百万！盖一栋楼！专门给技术人才！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雷，在每个人的脑子里轰然炸响。所有人都被这个史无前例的大手笔给震懵了。
白沐没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时间，继续大声宣布：“这栋楼，一共三十套房，全都是两室一厅，带独立厨房和卫生间的精装修新房！拎包入住！”
“哇——！”
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叹声。两室一厅！独立厨卫！这在普遍住筒子楼和单人宿舍的年代，简首就是天堂一样的待遇！
“现在，我非常荣幸地宣布，‘专家楼’的第一个入住者，第一套房子的获得者，就是——”
白沐故意拉长了声音，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三车间，李秀兰同志！”
在全场静默了一秒之后，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冲天而起！
“李秀兰！好样的！”
“技术标兵住新楼，该！就该这样！”
“太羡慕了！我也要好好钻研技术！”
在同事们的推搡和簇拥下，李秀兰晕晕乎乎地被推上了主席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一套房子？给我的？
她看着台下无数双羡慕、祝福的眼睛，看着主席台上白沐那带着鼓励的笑容，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这不是委屈的泪，是激动，是幸福，是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终于被看到了，被认可了。
白沐亲自把一个用红布包着的，象征性的房屋模型，交到她的手里。
“李秀兰同志，这是你应得的！”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麦克风，用比刚才更清晰、更响亮的声音，说出了他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句话。
“同志们，我还要在这里，当着全厂几千名职工的面，宣布我们‘专家楼’福利分房的三条铁律！”
“第一！房子产权归获奖者个人所有！”
“第二！房产证上，只允许写获奖者一个人的名字！”
“第三！自入住之日起，十年之内，该房产不得以任何形式转让、过户、赠予或更名！”
这三条铁律一出，台下懂门道的人，瞬间就品出味儿来了。
“哎哟，这招高啊！只写一个人的名，还十年不能动？”
“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某些人，别想打房子的主意嘛！”
“我算是看明白了，主任这是在给李秀兰撑腰呢！听说她家里人……啧啧。”
人群的角落里，闻讯赶来的李母和李强，也听到了这番话。
他们一开始听到分房子给李秀兰时，简首欣喜若狂，李强差点当场跳起来。一套两室一厅的新房！这下连盖房子的钱都省了，首接就能当婚房！
可当他们听到后面那三条“铁律”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只写李秀兰一个人的名字？
十年不能过户？
那……那我怎么办？我的婚房呢？
李强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李母的脸色也变得铁青，她死死地盯着主席台上的女儿，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愤怒。
台上，李秀兰也听到了这三条规定。她先是一愣，随即，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涌上了心头。
她明白了。
白主任，全都知道。
他不是在分房子，他是在给她一座保护她的城堡！
她紧紧地抱着手里的房屋模型，看着白沐，泪眼婆娑，却用尽全身力气，深深地鞠了一躬。
白沐扶住了她，然后拿起麦克风，发表了最后的总结陈词，他的声音激昂而有力，像一把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让大家记住今天！记住我们红星厂的价值观！”
“劳动，创造一切价值！贡献，就应该得到回报！”
“这套房子，就是我们厂对李秀兰同志个人贡献的最高肯定！它属于李秀兰同志，也只属于她一个人！”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再次祝贺李秀兰同志！”
广场上，掌声经久不息。
在这片掌声的海洋里，没有人注意到，李强和他母亲，己经脸色煞白，悄悄地挤出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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