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
钻进骨头缝里。
陆铮是被冻醒的。
眼皮像被冰粘住。
费力地掀开一条缝。
模糊的视野里。
是一片幽蓝。
冰。
厚厚的冰。
覆盖着扭曲的金属。
覆盖着凝固的士兵。
覆盖着…一切。
安全屋。
没了。
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冒着寒气的冰坑。
像大地的伤疤。
林晚…
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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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不是冬天的冷。是钻进骨头里、吸走所有热量的那种冷。像无数根冰针，扎进每一寸皮肤，每一个关节。
陆铮是被这极致的寒冷硬生生拽醒的。
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睫毛上结了冰碴，每一次微弱的颤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疼。他用了全身力气，才把眼皮掀开一条细缝。
视野模糊。像蒙着一层冰雾。
一片幽蓝。
死寂的、厚重的、覆盖一切的幽蓝。
冰。厚厚的冰。像一层巨大的、扭曲的玻璃棺材盖，封住了视线所及的一切。
扭曲变形的合金梁柱，被冰封在里面，保持着爆炸撕裂瞬间的狰狞姿态。破碎的设备残骸，像被冻结的黑色珊瑚。还有…人。
离他最近的冰层里，冻结着一个士兵。脸上惊恐的表情凝固了，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微张，似乎想喊什么。冰晶覆盖了他的眉毛、睫毛、张开的嘴。他的一条胳膊向前伸着，手指僵硬地弯曲，离陆铮只有不到半米。
更远处，幽蓝的冰层下，还能看到更多模糊的、扭曲的人形轮廓。保持着冲锋、射击、或者试图逃离的姿态。像一幅残酷的冰封地狱浮世绘。
安全屋…没了。
只剩下这个巨大无比的、冒着森然寒气的深坑。坑壁是光滑如镜的冻土和冰。坑底，是那片被冰封的、扭曲的废墟残骸。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风声都没有。空气像是被冻住了，吸一口，肺管子都疼。
林晚…
也消失了。
连灰都没剩下。
陆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剧痛混合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他想动。想撑起身体。但身体像不是自己的。冻僵了。稍微一动，骨头缝里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肌肉撕裂般剧痛。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牙缝里挤出来。嘴里全是血腥味。
他放弃了。瘫在冰冷的冻土和冰屑里。只转动眼珠，扫视着这片由他亲手…或者说，由他执行的命令所造就的冰封坟场。
那个猩红色的按钮…她最后冰冷决绝的眼神…那句“看好了，这就是我的答案”…
同归于尽。 为了自由。 为了不被控制。 用这种方式…
值吗？ 陆铮不知道。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愤怒？有。被耍弄的愤怒。忌惮？更深了。那女人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为了不落入他们手中，她宁可把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变成冰雕！
但…还有一种更深的、更复杂的情绪，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是恐惧吗？不完全是。 是…一种巨大的、冰冷的虚无感。
他拼尽全力，执行最高指令，不惜代价。结果呢？目标没了。安全屋没了。精锐的“猎犬”小队几乎全军覆没。他自己和带来的士兵也损失惨重，活下来的也大半冻伤。
而冥河基地呢？那个猩红色的坐标点呢？还在那里！还在嘲笑他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制造着地狱！
“嗬…嗬…” 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冰坑边缘响起。是陆铮。他扯动嘴角，想笑，却只喷出一口带着血沫的白气。
废物。 都是废物。 包括他自己。
“陆…陆队？” 一个微弱、颤抖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陆铮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
离他几米外，一处隆起的冻土后面，探出半张同样惨白、结着冰霜的脸。是副手。他运气好，被爆炸掀飞，落点稍远，没被核心冰封波及，但也冻得不轻，半边身子还埋在冰屑里，嘴唇乌紫。
“还…还活着…” 副手的声音带着哭腔，牙齿咯咯打架，“太…太冷了…设备…设备全毁了…通讯…也…也没了…我们…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陆铮看着副手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绝望，又看了看坑底那片幽蓝的、埋葬了无数生命的冰封地狱。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自嘲和毁灭的念头涌上来。
死在这里？ 冻成冰雕？ 和那些士兵一样？
不。
他用力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和硝烟残余的空气。刺骨的寒意反而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丝。
冥河基地… 深蓝国际… 这场人为的地狱… 还没结束！
他不能死在这里！那些躲在冰层下的士兵不能白死！那些在安置点燃烧、哀嚎的平民…不能白死！
一股蛮横的力量，支撑着陆铮开始挣扎。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把自己从冻土和冰屑里往外拔。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骨骼的呻吟和肌肉撕裂的剧痛。汗水（或者说冰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淌下，瞬间在脸上结了一层薄冰。
副手看着队长那近乎自虐般的挣扎，也被激起了最后一点求生欲，也开始拼命扒拉身边的冰屑。
时间一点点过去。冰冷像钝刀子割肉。
终于，陆铮把自己大半个身子从冰里拔了出来。他靠着身后一块冰冷的岩石残骸，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白雾。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冻得发紫、几乎失去知觉的手。又看了看坑底那片废墟。
林晚…真的死了吗？
那个能用意念组装设备、能凭空变出物资山、能在冰封核心中启动自毁的女人…真的就这么彻底消失了？
一丝极其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陆铮贴身的口袋里响起！
是那部特制的、最高加密等级的卫星电话！之前一首处于静默状态！
它竟然还能工作？！
陆铮瞳孔骤缩！心脏猛地一跳！顾不上冻僵的手指剧痛，他几乎是撕扯着，把那个冰冷的金属块从内袋里掏了出来！
屏幕亮着！没有信号格！但一个加密的、不断闪烁的信息图标，正无声地跳动！
发信人：未知。 加密层级：超越玄武！
陆铮的手指因为寒冷和激动而剧烈颤抖。他用力按下接听键。
没有声音。没有图像。
只有一行冰冷的文字，瞬间跳满了小小的屏幕：
“坐标：北纬XX.XXXX，东经XX.XXXX” “冥河基地。地下核心。通风竖井B-7。物理接入点。” “密钥：DB-Silent-7-Override” “倒计时：72小时。” “信，就赌命。” “——‘幽灵’的账单。”
信息一闪而过！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卫星电话发出最后一声短促的嗡鸣，彻底沉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陆铮死死攥着冰冷的电话！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不是冷的！是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彻底看穿、彻底碾压的荒谬感！
林晚！ 她没死！ 她逃了！ 在那种毁灭性的冰封核心中，她竟然逃了？！
通风竖井B-7…物理接入点… DB-Silent-7-Override…深蓝集团专利的示踪剂型号…密钥？！ 72小时倒计时…
这是…她留下的“账单”？！ 一个通向冥河基地核心的…后门？！一个反击的机会？！
赌命… 信，就赌命…
陆铮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这片埋葬了无数战友的冰封地狱，死死地投向城市废墟深处！投向冥河基地的方向！
那眼神里，所有的混乱、自嘲、绝望，都被一股新生的、更加狂暴的火焰焚烧殆尽！
只剩下最纯粹的、如同熔岩般的战意！
他挣扎着，用冻得几乎碎裂的膝盖，强撑着站了起来！身体晃得厉害，但脊梁挺得笔首！像一杆插在冰原上、染血的标枪！
他看向还瘫在冰屑里、满脸惊骇的副手。
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钢铁，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决绝：
“传…传令…” “还能喘气的…” “都给老子…爬起来！” “目标…” 他抬起那只冻得发紫、却紧紧攥着卫星电话的手，指向冥河基地的方向，每一个字都砸在冰冷的空气里，带着血的回响： “冥河基地！” “72小时…” “老子要掀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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