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瓦莱·罗齐尔等人在暗中酝的阴谋，莱纳斯并非毫不知情。
那些藏在阴影角落里的窃窃私语，那些饱含着嫉妒与不甘的眼神，早已通过他那张无形的、遍布整个斯莱特林地窖的情报网，一丝不漏地汇入他的耳中。
它们就像夏日里恼人的苍蝇，嗡嗡作响，却无法真正触及他分毫。
莱纳斯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他甚至懒得去驳斥，懒得去镇压。
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在他眼中，不过是庸人自扰的杂音。他只是冷眼旁观，用一种近乎漠然的耐心，等待着那些按捺不住的蠢货自己从阴沟里跳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
此刻，他有更重要，也更有价值的猎物需要捕获。
周三的下午，魔药课的下课钟声在地牢里回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煮过头的缩身药剂的苦涩气味，学生们如蒙大赦般涌出教室，唯恐被斯内普教授那能冻结灵魂的目光多扫上一眼。
莱纳斯没有跟随人流返回公共休息室。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巫师袍，步伐沉稳地转向了走廊的更深处，最终，停在了那扇熟悉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橡木门前。
斯内普的办公室。
他抬起手，指关节在厚重的门板上轻轻叩击。
叩，叩。
两声，清晰而节制，带着不容忽视的礼貌与自信。
“进来。”
门内传来一个声音，冰冷、嘶哑，仿佛淬过毒的刀锋在玻璃上刮擦，正是西弗勒斯·斯内普那独有的腔调。
莱纳斯推开门。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复杂的化学风暴瞬间包裹了他。那不仅仅是课堂上闻到的魔药材料味，更混杂着古老羊皮纸的尘埃、珍稀植物的根茎芬芳，以及某种只有在进行最高深魔法研究时才会产生的、淡淡的魔力焦糊味。
办公室里一如既往的昏暗，只有几根蜡烛在角落里摇曳着惨白的光。
斯内普本人，则像一尊黑色的大理石雕像，端坐在一座由羊皮纸和书籍堆砌而成的山峦之后。他低着头，手中的羽毛笔以一种近乎残忍的精准度，在一年级新生的作业上划下刻薄的评语。
他甚至没有抬头。
“什么事，塞尔温先生？”
他的声音里没有疑问，只有不耐。仿佛任何打扰他批改作业的行为，都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
“教授。”
莱纳斯的声音平静无波，在这压抑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最近在研究狼人相关的课题。在深入分析‘狼毒药剂’的配方时，我产生了一些新的想法。”
他说着，缓步上前，从巫师袍的内袋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羊皮纸。他没有将其随意丢在桌上，而是用双手捧着，恭敬地、轻轻地，放在了那堆积如山的作业旁，一处唯一还算整洁的空地上。
这个动作，既是尊重，也是一种无声的展示。
斯内普的笔尖停顿了。
那几乎微不可查的停顿，在莱纳斯眼中却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他终于抬起了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里，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讥讽与厌烦。
狼毒药剂。
达摩克利斯·贝尔比的杰作，近代魔药学最璀璨的明珠之一，也是最复杂的魔药之一。一个连O.W.L.s都还有四年才要面对的一年级学生，能有什么“新想法”？是把附子草换成蒲公英，还是建议在里面加点糖？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批阅劣质作业的惯性，伸手捏起了那张羊皮纸。
他准备用三秒钟时间扫完，然后用最刻薄的语言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轰出自己的办公室。
他扫了一眼。
仅仅一眼。
斯内普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缩成了两个漆黑的点。
他握着羊皮纸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苍白的颜色。
莱纳斯递上来的，并非一个异想天开的全新配方。
那比全新的配方更加惊人。
这是一种改良。
一种在巨人的肩膀上，做出的、近乎于神迹的改良！
配方上，第一处改动，就让斯内普这位魔药大师的呼吸为之一滞。
莱纳斯用一种极为罕见、甚至在许多现代魔药典籍中都仅仅是一笔带过的植物——“月光苔”，完全替代了原有配方中最为昂贵、处理过程也最为凶险的“银粉”。
斯内普的大脑在瞬间完成了数万次推演。银粉的作用是利用其与月亮之间的神秘联系来压制狼人狂性，但其金属特性对巫师身体的侵蚀也是副作用的主要来源。而月光苔……这种只在满月之夜、于魔法浓郁的沼泽深处才会发光的苔藓，它蕴含着最纯粹、最温和的月亮魔力！
它不仅能完美替代银粉的功能，甚至能从根源上消除那种金属性的毒副作用！
这是一个天才！一个疯子！谁会想到用一种近乎传说的植物去改良一个成熟的配方？
斯内普强迫自己的视线继续向下。
第二处改动，调整了附子草的熬制顺序，将其从第三步提前到了第二步，并且改变了三次搅拌的间隔时间。
这个改动看似微不足道，却精准地抓住了附子草毒性挥发与药性融合的临界点。
这将大幅简化整个熬制过程中最需要技巧的环节，让更多水平不够顶尖的魔药师也能成功配置药剂。
简单、高效、致命的精准。
这两个改动叠加在一起，其产生的效果是爆炸性的。
狼毒药剂的副作用，将降低至少三成！
熬制难度与成本，也将被大幅度削减！
这不是什么“新想法”，这是一个足以让整个魔药学界为之震动的、足以在《预言家日报》头版上占据一个星期的、足以让达摩克利斯·贝尔比本人都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天才构想！
斯内普的内心，早已不是惊涛骇浪所能形容。那是一座沉寂了多年的火山，在瞬间被引爆，岩浆奔涌，几乎要冲破他那古井无波的面具。
但他没有。
他只是缓缓地，将那张价值连城的羊皮纸放回桌面，动作平稳得仿佛那只是一份写着“巨怪”的作业。
他抬起眼，双手十指交叉，撑在下巴处，将自己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正像最精密的仪器，一寸一寸地剖析着眼前的这个学生。
“很有趣的想法，塞尔温先生。”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不耐，多了几分深沉的、探究的意味。
“但是，我想你特地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探讨一个学术问题吧？”
莱纳斯知道，时机到了。
斯内普已经看懂了这份改良配方的价值，也看懂了他递上这份价值的意图。
“是的，教授。”
莱纳斯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平静地迎向那双黑洞般的眼睛。
“我的研究，遇到了一些瓶颈。许多我迫切需要的参考资料，都存放在图书馆的禁书区。而那些资料，远远超出了一个一年级学生被允许接触的范畴。”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重量在空气中弥漫开。
然后，他投下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所以，我希望您能为我签发一张……永久通行证。”
禁书区，永久通行证。
这六个单词一出口，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
这是一个前所未闻的、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狂妄的请求。
禁书区的通行证，通常只有面临O.W.L.s或N.E.W.T.s考试的高年级学生，在特定课程的特定研究需要时，才能由相关课程的教授签发。并且，每一张通行证都有着严格的时间限制，精确到天。
而一个一年级的学生，开口就要一张没有期限的、可以随意进出禁书区的永久凭证。
斯内普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办公室里只剩下蜡烛燃烧时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
他的目光在桌上那份足以改变无数狼人命运的配方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移回到莱纳斯那张年轻却毫无畏惧的脸上。
他看到了平静，也看到了平静之下，那如同深渊般燃烧的野心。
许久，他才重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岩石中挤出来的。
“配方，我留下了。”
“至于通行证的事，我需要时间考虑。你先回去吧。”
莱纳斯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没有追问，没有辩解，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或急切。
他只是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斯莱特林礼仪，然后转身，干脆利落地退出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将那片浓郁的黑暗与压抑重新关在里面。
走在返回地窖的阴冷走廊上，莱纳斯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细微的弧度。
他知道，自己已经抛出了足够有分量的筹码。
剩下的，只需要等待。
而斯内普，绝不会让他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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